■张羽淳

“中国电影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兔年春节档，我连着两天赶上午最早的场次去电影院霸位，因为白天的好位置早都被抢没了。我还不是最拼的，好友艺娇大年初一就刷完了3部电影，林丽趁孩子睡觉以后去看凌晨场，这在以前很难想象。从大年初一开始，无论是朋友圈里晒票根的还是微博热搜前三，话题都离不开几部贺岁大片，人们积压了3年的观影需求终于在2023年春节爆发了。大家的“报复性”观影把整个档期的票房高度抬升至67.58亿元，位列中国影史春节档票房榜第二位。6部春节档影片是一道题材纷呈的文化大餐，更凝聚了无数影人的心血。

一

大年三十的晚上，与家人吃过年夜饭以后，我迫不及待打开购票软件，准备订一场大年初一的《满江红》。结果，眼前一排排的“红点点”意味着几乎全部坐满，下午和晚上的好场次基本没有位置了，我又转向《流浪地球2》，结果也是一样。这样一票难求的情况让我想起2018年春节档，当时我在老家的电影院好不容易抢到了两张《捉妖记2》，结果到了电影院，那人山人海的场面真把我吓到了——检票口的长队犹如一条长龙排到了影城门口，兑票的、买零食的、候场的，整个影城如同春运现场，连稍作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今年的盛况和当年大同小异。为了不凑热闹，我忍住期待，把观影日期往后放了放，并且选了上午最早的场次，就这样，看了《无名》、《满江红》和《流浪地球2》。

电影院里随处可见的大红的灯笼和生肖兔贺岁装饰，让气氛格外喜庆，久别重逢的年味终于又回来了！感受着久违的热闹，我又一次想起了好友林丽，一个曾在电影行业坚守了10年的电影人。曾见证过2015年中国电影院线的高光时刻，也经历过疫情的到来对于电影院的重创。她一直坚定地相信影院一定能好起来，疫情期间，电影院关停的7个月，她没有离开。2020年影院复工后，上座率不超过30%，她一筹莫展经常失眠，也未曾离开。没想到，就在2022年的下半年，她却悄然选择了离开，带着两个女儿回到老家新疆，开了一家奶茶店，彻底告别电影业。我突然有些难过，想着如果她再多等等，就等一小会儿，就能等来防疫政策的放开，就能和春节档的繁荣景象重逢，也就不会走了……想到这里，我拨通了林丽的电话。“新年好呀！” 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当年曾经一起为电影奔赴的时光。寒暄过后，林丽激动地说：“今年春节，是我这十年来过得最轻松、最愉快的一个年！终于不用再盯着电脑调排片、调票价，看各种数据了！”作为曾经的影院店长，每到春节档都是林丽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别人在休假，她必须坚守岗位。我们都以为在电影院工作的人看电影相当于家常便饭，实际林丽告诉我，她已经6年没有看过完整的贺岁片了，哪怕去亲戚家串门也要背着电脑随时盯着排片，心里没有一刻是放松的。今年，她终于能和普通观众一样，轻轻松松去电影院看电影了。为了把曾经的遗憾都补回来，白天守完奶茶店，林丽在大年初一的半夜去看了《满江红》，结束的时候已经凌晨3点。她计划在春节假期里把所有新片都刷完。当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电影院，看着大屏幕亮起，那一刻的心情“五味杂陈，虽然身份不同，但我对电影的热爱从来没有变过。听前同事说，他们今年忙得不可开交，真好！电影人的春天终于回来了”。

二

春节阖家团聚，看电影已成为不少家庭颇具仪式感的“新年俗”，而贺岁片的这个概念还要从香港电影说起。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香港电影每逢岁末年终、春节临近的时期，便会推出一系列带有浓烈节庆气息的片子。这类影片大多是喜剧，由数量众多的当红明星出演，比如堪称经典的《家有喜事》系列、《喜剧之王》、《行运超人》等等，从这些喜气的名字就能知道，它们是专门为贺岁档期打造的。这种操作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直接造就了“贺岁片”超强档期。回溯中国内地的贺岁片，1991年的《过年》算是理论上的中国贺岁片开山之作。这部电影集齐了葛优、赵丽蓉、李保田、梁天和马晓晴……演员班底放到今天也能算作豪华配置了。而1997年的电影《甲方乙方》则正式拉开了中国内地“贺岁片”的大幕。近年来的贺岁档，更是成为中国电影最重要的票仓。过去20余年，中国影响最大的一批电影，大多数都是贺岁档的产物。让我印象最深的2019年春节档就有多达8部影片上映。因为疫情而被迫取消的2020春节档，同样塞进了7部影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耗资巨大的商业大片。而今年春节档，一改往年影片扎堆的现象，数量减少，只有6部。除了《交换人生》一部喜剧之外，没有绝对重磅的喜剧，没有主旋律电影。《流浪地球2》是科幻电影，关注的是全人类生存这一更大的维度。《满江红》是基于大的历史背景，讲述小人物的虚构故事。《无名》是谍战电影。影片质量总体未出现一边倒的差评现象，演员方面，吴京、刘德华、李雪健、沈腾、易烊千玺、张译等口碑百花齐放，堪称历史最强。从观影习惯上，过去人们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有选择地观看某一两部电影，而今年的情况则是，不管影片的类型、题材和卡司，对于春节上映的大片，人们几乎照单全收，全要看一遍。比如同事李岷就跟我说，往年陪孩子看动画电影《熊出没》系列，孩子看得起劲儿，自己却无聊得睡着了。而今年不一样，因为太久没进电影院，看《熊出没》居然跟着孩子一起哈哈大笑，以前觉得幼稚乏味，如今变成津津有味，实在是不想错过在电影院里度过的时光，毕竟，那种独特的过年仪式感，久违了。

三

今年春节档6部大片，好评最多的当属张艺谋导演的《满江红》，但是我却想先聊聊电影《无名》。看《无名》的时候赶了一个早场，独自坐在第三排的中间位置，漆黑的影厅内一个人也没有。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梁朝伟饰演的何先生静静转过头地坐在那里，一个侧影、凝视镜头，仿佛就是在看向我。只这一眼，我便被吸引住了，滤镜、配乐、构图和节奏都堪称高级。搭配神秘和悬疑的背景配乐，是一定要在电影院才能感受到的震撼。《无名》的镜头语言相当高级，地上淌着血水，周围恶犬狂吠的审讯室让我感受到刺骨的冷。昏黄的歌舞厅，明暗的光影涌动着贯穿全片的情绪暗流，每一个画面精雕细刻呈现出的是“氛围感”。更“高级”的是电影中的细节，高档面包店的一个拿破仑蛋糕，其中却潜藏着影片的关键信息，两条狗、待宰羊、蒸排骨、血红的汤汁里扑腾的醉虾，还有不同领带的颜色，暗含着隐喻，有多种解释，猜不透，不断引发遐想，我愿称之为春节档最有“电影感”的一部片子。好友小艺说：“我就看个手机的工夫，再抬眼，演的啥我都看不懂了。”很多观众都像小艺一样，表示看不懂剧情，我想说，这就是《无名》最大的特色，观众必须全神贯注，因为影片通过各种倒叙、插叙，用打乱的时间线重新布局整个故事的节奏，以求达到最后情感爆发带来最大冲击的效果，这正是悬疑类电影的魅力所在。

2023年春节档的最大赢家是电影《满江红》，截止到2月6日13时，总票房高达40亿元。从大年初一开始，所有社交网站都对这部影片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同事林菲说，《满江红》她看了两遍，第二次是和朋友聚会，临时决定去看《满江红》，那天已经是工作日，线上买票的时候发现还剩一半的座位，进场后发现全场几乎满员。你可以不看贺岁档，但是一定要看《满江红》，就如同春节期间的电视剧《狂飙》一样，它们成为了朋友聚会离不开的话题。其实《满江红》并不是今年春节档影片中最出彩的一部。比起《流浪地球2》稳稳地保持在评分8.2，《满江红》从上映开分8.0到如今已经跌落到7.3，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火爆。将近3个小时的电影，每几分钟就会有一个反转，令观众很难猜到剧情走向和最终的结局。当结尾秦桧当众背诵了《满江红》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小人物用生命拯救历史记忆（岳飞遗言）的结尾，在很大程度上升华了影片的主题，丰富了影片的内涵，使得《满江红》从纯粹的商业类型片中脱颖而出，有了几分厚重的意味。《满江红》不是张艺谋最优秀的电影，但截至目前，已经是他票房最高的电影。

《流浪地球2》的亮眼表现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的，一部中国人自己的科幻，彻彻底底的中国制造。4年前的《流浪地球》推开了国产科幻的大门，到了第二部，从特效质量到影片内核，则更加出彩。它打破了续集难超前作的魔咒，简而言之，它比第一部还要好看。独特且宏大的国产科幻世界观，充满想象力的故事情节，精进震撼的视觉奇观，乃至故事氛围与情感，价值观与内核层面，相较前作都呈现出了完整的提升。

除了以上大热的影片之外，春节档还包括《交换人生》《深海》《熊出没伴我熊芯》3部片子，6部影片造就了67.58亿票房，成为中国影史春节档票房榜第二位。观影人次大涨，也让各大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恢复了久违的忙碌。

四

“从大年初一到初六，我们影城的票房有115万元，比去年多了1倍。”电话那头，深圳博纳影城UA店店长夏天（化名）兴奋地告诉我。今年春节档的火爆情况是夏天没有想到的。“之前抱有太多次期待，但每次都落空了，所以这次我们反而很谨慎。”夏天说，《阿凡达2》上映之前，他们为此忙碌了一周，以为沉寂一年的电影院终于迎来复苏的曙光。然而，《阿凡达2》的票房成绩很快让夏天的希望落空。从“电影行业救命稻草”到扑街，《阿凡达2》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连《阿凡达2》都没能调动起观众重回电影院的观影热情，难道春节档就可以吗？而且从春节档的预售票房来看，也不是很理想。“以前《唐人街探案》的预售票房可以达到几个亿，但今年的几部影片预售票房只有几千万元，我们肯定不会盲目乐观。”

大年初一的早上，夏天早早来到了影院，因为今年春节档影片的平均时长超过了130分钟，为历史最长。影片的超长时长意味着场次的减少。为了尽可能地多排片，影城最早的场次从8点20分就开始了。让夏天惊喜的是，《流浪地球2》早场的上座率能达到25%，白天场的上座率可以达到八成以上。“完全没有时间坐在办公室，哪儿缺人我就去哪儿支援。尤其是前台销售卖品的同事，根本忙不过来！”看着眼前的盛况，夏天知道，电影院要迎来开年红了。

让夏天比较感慨的是，影城的一些会员因为太久没来看电影，导致会员卡都用不了了，他一查看发现，对方上一次来看电影还是2020年。除了见到久别重逢的老会员，夏天还看到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独自来看电影，他们没有儿女陪伴，不会电子购票，只能求助工作人员现场买票。“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今年的观影群体有了明显变化。能再次走进电影院，大家都格外珍惜吧。”夏天说。

尽管春节档的数据不能完全代表全年电影行业的表现，但今年春节档的强劲数据给整个电影行业都带来了信心，也展现了整个行业的回暖迹象。今年已知会上映的电影有漫威电影《黑豹2》与《蚁人与黄蜂女：量子狂潮》、DC超级英雄电影《雷霆沙赞！众神之怒》等，让影院人心里有了底，也看到了希望。“主要得有好影片，我们才能配合做宣传活动，像去年经常临时通知有电影上映，搞得我们措手不及，宣传不到位，许多影片在定档和撤档之间徘徊。没有可预期性，营销难以跟得上，观众群的注意力自然难以形成，也就没有心情看电影了。”

作为全年电影的风向标，2023年春节档对电影公司以及影视行业而言，是雪中送炭、是信心之战。春节档竞争激烈，正是行业复苏的关键信号。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久旱逢甘霖，电影行业终于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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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李岷

记者：张羽淳

制图：淡亚鑫

编辑：李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