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版《水浒传》在开拍前,总导演张绍林极其重视演员的选角,他认为,改编名著能否得到观众的认可,最关键的就是选演员。
这些演员不仅要符合这个角色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还要契合角色设定以及剧情的发展。
因此,导演组特意选出了4位副导演,让他们奔赴江南、中原、东北以及西北地区,物色“合适”的演员人选。
据副导演康洪雷回忆,他们仅仅是为了挑选到扮演林娘子的演员,就走遍了大江南北,更别说梁山那108位好汉了。
相比现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那时候剧组挑选演员是真的不容易。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演员都要他们去全国各地挑选。
在出演《水浒传》的所有演员中,唯一有一位是剧本都还没有创作完成就被定下来的,他就是扮演宋江的李雪健老师。
编剧冉平回忆说:“写剧本的时候,在我们大家心目中,不是光他一个人(导演张绍林)啊,都认为李雪健是演宋江的不二人选。”
可是当张绍林向李雪健发出邀请时,李雪健却不愿意出演这个角色。
“这家伙就是个投降派,不太想演他。”
在此之前,李雪健出演的都是宋大成、焦裕禄这类“好人”形象,这次要演一个投降派,也就意味着他之前塑造的形象会被彻底颠覆。
先不论观众能否接受,李雪健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道坎。
张绍林告诉他,首先这是一项任务,其次我和编剧就是比照着你写的剧本,要不你先看看剧本?
被导演张绍林的诚意以及剧本人物的真情实感打动,李雪健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角色。
决定参演之后,李雪健老师没有带一丁点个人色彩,小说中的宋江是怎样的,李老师在塑造角色时就怎么样演。丝毫不会因为角色不讨喜,就选择去适当调整,以此来迎合观众。
为了塑造好这个角色,李雪健老师还特意做了很多功课,而他饰演的“宋押司”一出场便惊呆了众人。
背着手,挺着将军肚,上身四平八稳,脚下迈着小碎步,别说在影视剧中,就是在现实中谁见过这样的走路方式?
这些都是李雪健对宋江,及其所属朝代深入骨髓的研究理解后做出的人物形象设计。
上身四平八稳意味着宋江处事谨小慎微,两手负后说明宋江有一定社会地位,小碎步则是宋代官吏姿态礼仪。
如此设计,一位县城小吏之人物形象便被刻画活了,让人不得不称赞其人物传神之妙,但更妙的当属“浔阳楼题反诗”那个片段。
为了能完美复刻这一画面,李雪健坚持要亲笔书写这首七绝反诗,可他并不会写毛笔字。为此,他还苦练了半个多月。
“那个戏,我不会写字,要练。我有一个老大哥,他写得好,他帮我布局,练了有半个月。”
这首反诗不只是抒发宋江的怀才不遇,以及他壮志难酬的悲壮,还要表现出宋江愤愤不平之中的一股子“匪”气,但非醉酒状态不能让平日谨小慎微的宋江暴露此态。
为了营造出这样的意境,李雪健老师在拍这场戏之前还对着那面墙壁特意琢磨了很久。
宋江醉意朦胧时翻的“小白眼”,以及题诗时那最后绝妙的重重一笔,还有他在大雨中那“撒欢式”的一跳,无一不在说明宋江酒后的“癫狂”。
相信那些喝过酒且有过醉酒状态的人,一定能品出其中的精妙。
此外,李雪健在刻画宋江“投降”的这个画面也是相当传神,他两肘匐地,头恨不得插入地里,以及高高翘起的屁股,让无数观众产生了想要踢死他的冲动。
但李雪健的表演越是精妙,观众对他就越是愤愤不平。
因为《水浒传》是农民起义的悲剧,而他带领梁山好汉接受招安的戏又是最不“讨喜”的。
所以,当观众们看到这些画面时,有位观众气愤难当,直接把自家电视机都给砸了。山东当地的观众更是直言,只要李雪健敢回家乡就揍死他。
“说把英雄好汉都带沟里去了,别回来了,你回来揍死你。”
观众意难平,不就是在说李雪健老师演绎的宋江很成功吗?
李雪健老师在此之前就已经塑造过很多经典角色,他能诠释出精妙传神的宋江,可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你知道吗?将林冲塑造成最经典版本的周野芒,彼时还只是一位配音演员。
周野芒能出演林冲,源于张绍林导演的一句“承诺”。
1991年,周野芒在给《杨家将》里的杨六郎配音时,他的儒雅与专业引起了导演张绍林的注意。
张绍林问他:“野芒,你形象好,台词功底又强,为啥不当演员?”
周野芒自嘲道:张导,你看我这光头没人找我拍啊,你要是找我,我一定去。张绍林大笑:好,下次拍戏一定找你。
没想到,张绍林准备开拍《水浒传》的时候,真的派人打电话给周野芒,让他试戏林冲。
接到电话后,周野芒却有点发怵。
“我确实很胆怵,我是唯一的一个南方人,就是在水浒这些好汉里头。这个东西他不是说让你演就能演的,你要有这个自信。”
可周野芒哪有自信?
他认为演演西门庆这样的浪荡公子还行,演梁山好汉,连他自己都不信。
而接下来导演张绍林的一番询问让周野芒更加绝望。
“你会武功吗?我说导演,我真不会。”
周野芒以为很要紧,打算不试戏就直接回去了。
导演张绍林忙安慰他:野芒,功夫不会,咱们有人教,戏最重要,你先试个妆。
十年的话剧舞台经验,再加上袁和平的调教,周野芒便把“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手段,和“官家”的温和儒雅之风诠释了出来。
在拍“押解沧州”这一大段戏时,正值七八月份的酷暑,导演张绍林的拍摄思路是路线怎么苦怎么来,怎么苍茫怎么走。
周野芒经常身扛三十多斤重的枷锁爬峭壁,为了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他甚至连休息时都扛着。
“装一次、拆一次特别困难,有的时候就说算了,我们休息就带着它吧,除非就是说你要上厕所或者吃饭其他的。”
在周野芒的演绎下,林冲让人看着既心疼又窝心,他的一身好手段,不但保不了国,也护不了家,只能在如画的风雪中孤芳自赏。
一声“好雪啊”,一声“好枪法”,道出了多少辛酸与无奈。
人生如此境地,克制隐忍的他仍不失善心与希望,直到那片火海彻底烧毁了他的人生信念。他的眼神,也从震惊到绝望,再到两眼通红犹如烈火焚心,终于他忍无可忍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他一心善待的朋友,最后却要杀他,但在杀死恩将仇报的故友时,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怜悯后,立刻变得凶狠,因为他已彻底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这一系列眼神的转变,让人不得不赞叹周野芒表演之独到。
虽然很多人都说周野芒演的林冲最是窝囊,但个人却觉得,人生充满了变数和无奈,周野芒诠释的林冲是对人生最真实的写照。
相比林冲的“窝囊”,丁海峰饰演的武二郎则杀伐果决,让人大快人心。
然而,那时候的丁海峰,已经对朝不保夕的演员之路彻底心凉,决心来年就改行做“正经行当”。
彼时身为小演员的他能出演“打虎英雄武二郎”,完全是因为张绍林的一个无心之举。
对于武松的演员人选,总导演张绍林的要求是男人看了要嫉妒,女人看了要动心。但四位副导演搜遍全国,却没有一位演员能入张绍林的法眼。
眼看马上就要开机了,“水浒人气王”还不知道在哪儿,这可急坏了导演张绍林。
“我就急啊,我就在这楼道里来回走、来回走,哎,有一个门开着,在放电视剧。我一看,他(丁海峰)演了一个农村戏,我说就是他,武松就是他,赶紧找人。”
不久之后,丁海峰就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
“你是丁海峰吗?我说我是。我们是中央台《水浒传》剧组,我们这个武松想让你来试一下。”
丁海峰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只是一位小演员,要名气没名气,“有谁知道我啊?”。
这次要出演的是四大名著,而且还是“水浒人气王”,就像被馅饼砸中了一样太不现实了。
在他爱人唐歌的鼓励下,丁海峰的眼里又有了光,决心前往剧组一试。
然而当丁海峰接过副导演康洪雷的试戏纸条后,年轻又缺少表演经验的他,不仅“手忙脚乱”还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武松该有的气质。
众人不禁咂嘴皱眉,唯独导演张绍林笑而不语。
张绍林安排丁海峰住下,并嘱咐他第二天就跟组练身材,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让丁海峰崩溃。
“我正举杠铃的时候,一抬眼看到窗外,又一个‘武松’来了,第二天又来一个。后来我绷不住了,就去找了导演,导演笑呵呵地看着我说,那你就回去吧,回去拿点衣服,赶快赶过来。我一听这有门啊。”
彼时的丁海峰还很青涩,但他的眉宇间却有股英雄气,略带愁苦之感,不但符合武松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迈之气,也符合兄长被害而走上复仇之路的痛苦经历这一设定。
再加上他一米八二的个头,以及没日没夜练出的一身腱子肉,在导演张绍林的调教下,丁海峰将打虎武二郎演活了。
从景阳冈打虎,到斗杀西门庆,再到醉打蒋门神,以及之后的大闹飞云浦、血洗鸳鸯楼,丁海峰用拳与刀,彻底了断了武家二郎的“人间烟火味”。
在血与火的淬炼中,那个青涩的打虎英雄,终于蜕变成了铁石心肠的行者武松。
丁海峰用堪称艺术的表演证明,导演张绍林没有看错人。而这个角色,也彻底为丁海峰打开了演艺之门。
一部《水浒传》,一个宋江,带走了李雪健多年攒下的好人缘,而这个结果,正是李雪健当年早就“预见”了的。
但令人尊敬的是,这位艺术家却没有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而妥协,选择尊重原著,尊重艺术。
“不管他是英雄、狗熊,不管他是什么人物,我们的民族几千年,就这么走下来的。”
借用田连元老师的话说就是,《水浒传》直到今天还没有衰落,充分说明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而这也恰恰是《水浒传》能作为名著流传600多年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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