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相信各位都听说了香港的“杀妻碎尸”案,其作案手段极其残忍。
2月21日,28岁香港时尚模特蔡某被发现失踪,家人报警。
2月24日,西九龙重案组探员在大埔龙尾村某村屋内发现尸块,以及相关证物。
2月26日,香港警方暂时控制了三名和蔡某死亡有关的男子(前夫、公公、大伯),以及一名女子,他们均与死者失踪有关。
后续香港媒体“香港01”披露了零星的案件细节,命案发生的屋内还藏有削肉机、电锯、长雨褛(风衣)、手套、面罩等工具。
而血案发生后,网民的讨论也开始分道扬镳。
有人在乎的是案件的真相,但似乎有一部分人置身世外,把这样一宗惨绝人寰的“碎尸案”当作是一部虚构的“奇案电影”,他们热衷于八卦案件的血腥情节和死者的身世背景,甚至做受害者有罪论,再狠狠踩上一脚。
实际上,在香港警务处官网上,这件案子被命名为“大埔谋杀案”,警方并未对死者信息做过多披露。
但放眼媒体领域,众多媒体、新媒体只要提到这起案件,仿佛必须冠以“名媛+肢解+烹尸+豪门”等字眼,来无限放大案件的噱头和传奇性。
而后,死者蔡某的照片被大肆发布,大量的生活照以及生前私人关系也被扒出。譬如蔡某与时尚圈的渊源,与名人的关系,等等不一而足。
可随着信息的增加,不和谐的声音也开始出现。一些网友对死者的外貌开始品头论足。
此举当然被网友回怼
也有人直接开启地域黑模式。
就连死者的家庭背景也被拎出来批判。譬如《文汇报》曾指出,死者是香港土生土长的“富二代”,母亲是内地网红,父亲在内地从商,家产颇丰。
于是,有网民便抓住这些抽象的信息,展开了具体的推测,然后给出定论。
粤语里,“陰質”形容行为缺德、没良心,这个网友的意思是,死者父母经商应该干了缺德的事情,因果报应到了死者身上
除了对案件中死者的过往身世进行无端的攻击之外,有香港网友甚至在聊天组里分析起了案件。他们似乎认为自己比重案组更加专业,把案件有关的人物信息全部列出,进行盘点。
一位叫作“侏罗”的网友认为这个案件疑云重重,有很多细节没有披露出来,于是剑指“宗教”。
甚至在案件刚刚发生,关键信息缺乏的情况下,有网友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推测。更有人将这一案件直接和电影情节联系。他们仿佛从中解读出了流量密码,用各种噱头将案件与香港奇案电影做一个联动。
这种“香港奇案”的说法,在香港网民的讨论区中,可以说极其丰富。
有香港网友甚至玩起了奇案的标题梗
而案情经过发酵,另一种言论也开始出现。有人认为这个案件够奇,够血腥,适合拍成电影。
人们仿佛形成了一种定式,案子越惨越血腥,越具有改编成奇案电影的潜质。
但在这之前,我们有必要去简短了解一下香港奇案电影的发展。
港产的奇案电影固然有残酷的成分,但这并不是它的全部。
相反,奇案电影的进步和突破,并非体现在残酷程度的提高上,而是其人文关怀的一面。
1974年,邵氏出了一部奇案片《天网》,改编自发生在香港60年代的“三狼案”。一年后,丽的电视也选择取材香港本土的真实案件,制作了电视剧《十大奇案》。由于剧集题材和拍摄手法新鲜、刺激,便迅速在相对保守的观众中造成了轰动,收视一路报捷。
于是,“竞争对手”邵氏电影不遑多让,立刻调配资源,连拍五部“分段式”电影。这也就是奇案片的源流之一——《香港奇案》系列。
按理说,奇案片始于娱乐刺激,但《香港奇案》系列却没有“全盘娱乐”,而是在一些故事中安插了值得深思的成分。
譬如《灶底藏尸》,改编自1967年发生的“黄泥涌道灶底双尸案”。当时,一名印尼女华侨和她与前夫所生的5岁幼子,惨遭丈夫杀害,并被水泥埋于灶底,藏尸8个月。
而在残酷之外,电影则对人物悲剧的命题进行了丰富化处理。
电影中,被害女性来自东南亚,她因为生了哑女被夫家抛弃。此后,她更是受到一名香港男人花言巧语的蛊惑,跟其赴港投奔新生活。
然而,这香港仔却是名登徒子,不仅软饭硬吃,甚至逼被害女做皮肉生意,狠狠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最后甚至杀人灭口,藏尸灶底。
最终登徒子亦难逃法网
尽管电影中充斥着惊悚、压抑的拍摄手法,但故事的内核,却批判了“男尊女卑”等迂腐思想,以及对女性的压迫。
同样,系列中的《奸魔》虽有题材擦边之嫌,却披露了一个社会问题。故事中,黄大仙出现变态色魔,但警方在擒魔过程中却发现,许多女性因为保守的风气和闲言碎语影响,羞于提供真实口供,最终令色魔、淫狼之流愈加无所忌惮。
此后,《香港奇案》连拍5部,但逐渐显现颓势。
但时至1988年,香港分级制度的推行,却给了“奇案片”翻生的机会。毕竟残酷可以是禁忌,也可以是噱头。
于是,奇案电影就此迎来第二春。譬如,《羔羊医生》改编了轰动全港的“雨夜屠夫林过云案”。电影力求真实,还原了诸多案件细节。
譬如杀手林过云在犯案前,会写下“ACTION”的字样。电影还原了这个细节
第一名被害者手臂上的“穿心燕子飞”文身(据说是案件侦破的关键点之一),也在电影中得到了还原。
而为部分影迷津津乐道的《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则改编自八仙饭店灭门案,虽然本片内含大把血浆,极尽展现了猎奇的一面。
但故事中,依然有着对现实的讽刺:阿Sir们整日插科打诨,探案极度敷衍,甚至吃了嫌疑人送的叉烧包,而后为达目的,甚至不择手段,刑讯逼供。
但众所周知,香港电影有着自发性和盲目性。奇案片有市场,不可避免会有跟风之作频出,鱼龙混杂的局面出现。而这也标志着奇案片已是强弩之末。
1993年的《雨夜天魔》,以林过云为噱头,但故事严重“洗稿”《沉默的羔羊》,无疑是投机之作
但就在2001年,拍过《人肉叉烧包》的邱礼涛,却再次触碰了“奇案题材”,拍摄了电影《等候董建华发落》。
这部电影的原型,是轰动一时的“宝马山双尸案”。案件本身不仅残酷,据说还有“灵异事件”传出。于是有人建议邱礼涛用奇案片的手法去拍摄,加重案件行凶部分的比重。
“宝马山双尸案”是为香港轰动一时的童党谋杀事件,涉及一对英国籍情侣被打死及奸杀。
但邱礼涛却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放弃自己曾擅长的“血浆娱乐”,而是通过一名议员的活动,去探讨特殊时期的香港法理,以及“情与法”的矛盾,不失为深刻之作。
到了2015年,《踏雪寻梅》上映。这部电影改编自2008年香港“王嘉梅命案”。
一开始,电影公司想要用《沙井女尸》、《人肉私钟妹》等片名让电影更加商业化,但导演更想借这部电影去展现出香港新移民对身份认知的矛盾性,一个王嘉梅,一个丁子聪,其实都是被主流社会抛弃的边缘群体。
以及,2022年的电影《正义回廊》,改编自2013年在香港大角咀发生的命案,涉及谋杀双亲、分尸、藏尸等。
但电影则展现了法庭上,控辩双方各以不同的理据试图说服陪审团,从多个角度带领观众,在一个戏剧性的法庭上寻找正义。
总之,当我们讨论着案情之残酷,并热衷于将其和香港电影联系起来的时候,却往往会忽略一点。
时代在进步,电影也在进步。香港奇案片,虽始于“猎奇娱乐”,但其进步的表现之一,反而是“去奇案化”。它们在变革中,也正一步步地拨开血腥和残酷的外衣,去找寻故事背后,真正值得被探讨的思辨和社会议题。
而此刻的网友,也许并非心存恶意,却在讨论的氛围中,不自觉地凭借“捕风捉影”的信息去推测,去发掘案情的娱乐价值,甚至去做“手机判官”,然后“行使正义”定罪。
那么与其这样,我们更值得做的,是不是静待案件后续,再冷静分析下,案情的背后,又有哪些更值得探讨的话题呢?
设计/视觉:壮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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