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的国家或地区,一部电影要能合法公映,必须先通过一些电影检查的程序,就是所谓的「电检」。
不同地方的电影检查单位不同,宽松标准不一,多年来香港电影为了卖端口,常需要将拍好的视频修剪为不同版本或结局,再送到各地送检。然而在这样的删剪或修改的过程当中,不但可能破坏作品的完整性,严重时更可能导致作品面目全非,主旨溃散。
自2003年香港签署CEPA协议,香港电影可透过与内地电影界的合作,得到在内地公映的机会,对于因逐渐失去东南亚电影市场而低迷不振的香港影业来说,是再度拓宽市场的好机会。
在商言商,内地庞大的市场固然诱人,但因电检而「破坏作品完整性」的情况,到了现在可说是变本加厉,因应中国异常严格的电检制度,为了在中国公映,香港电影的创作自由不时受到影响。
轻则如上篇所提的《叶问》般,修改掉一些「丑化」的场面,严重一点就如《大只佬》、《杀破狼》等片的中国版本,为了通过电检而将结局修改,使得电影失去原本题旨,甚至也有电影完全「变成另一部戏」。
另一种情况则是为了迎合大多数观众的口味,电影逐渐失去本地特色、「去香港化」,失去了地道的色彩。
台湾在J严时期的电检,也是以严格闻名,港片在东南亚其他地区的困境,大多是来自当地保护本地影业的政策,而在输入港片上有配额或税制上的限制,然而因为历史因素,港片在台湾被视为「国片」,进口上问题不大,主要的阻力就是电检的严格管制。
举凡电检单位认为有「弱化人民**意识」、「丑化友好国家」、「非正统思想」、「宣扬迷信」和「描述罪恶过程过详」的电影,轻则动刀、重则禁演,加上订有《戡乱时期国片处理办法》,不仅在大陆取景的电影不能登台,一部电影的工作人员当中(尤其是导演和演员),只要曾赴大陆拍片,非经解禁,其参与的作品一律封杀。
六、七十年代以来,台湾一直是港片的重要市场,据七十年代台湾中影总经理梅长龄所述,七十年代台湾上映的国片和港片,比例约为六比四,到了八十年代,在国片经历七十年代末的大衰退,加上国内片商转投资港片,使港片大举进占,成了台湾华语片的绝对主流。
自1987年解除戒严之后,1988年起,报禁和有关电影检查的一些限制,陆续解除,1989年更开放片商赴大陆取景拍片。在电影风气逐渐开放、加上经济景气好之下,台湾的国片院线,1989年从原本的六条增为七条,1990年更增为九条,又由于国片产量不足,在院线增加之下,必然引进更多的港片。
1988年所实施的电检新制,将原本的二级制(普遍级、限制级)之间,新增「辅导级」一级,而「限制级」的尺度亦随之放宽。
电检放宽之后,一些题材敏感,甚至是多年来遭禁的视频,陆续闯关成功,如徐克的偏锋争议作《杀出地狱门》(港名:地狱无门)和《第一类型危险》,周润发参演,描写左派作家故事的《郁达夫传奇》,许鞍华因曾赴大陆拍片而遭禁的《倾城之恋》,暴力恐怖的邵氏电影《人皮灯笼》,麦当雄、黎大炜以写实为号召,描述女学生卖淫现象的《靓妹仔》等等。
在新制度和旧制度交替之际,总是会有一些模糊或争议,尤其此际的「开放」,也只是相对而非绝对的开放,加上电检是由人员把关,很多情况下的结果是自由心证的,而电检人员又不见得具有电影方面的专业能力,因此电检标准的争议或批判也一直存在,除了裸露、暴力尺度的拿捏,最容易产生争议的,还是不同的思想、意识型态。
举例来说,上述的《人皮灯笼》、《靓妹仔》都非一闯即过,前者动刀剪了血腥镜头,后者则有性爱、注射毒品镜头遭剪后才成功公映,这两者还属较「单纯」的案例,林岭东导演的《学校风云》,是1988年当时电检制度下的争议电影,香港影评人金炳兴应邀来台参与该年度金马奖评审,后来愤而退出,原因之一正是在台湾看了面目全非的《学校风云》。
《学校风云》第一次送检时,以「残暴镜头过多」无法修剪为由遭禁,片商随后自行修剪再送审,但新闻局的立场却在于「担心此片破坏学校、老师、学生的正面形象」,而将整部电影里有关学校的部分,包括校园、教室等场景,以及老师、学生等称呼,一律删剪,整部电影的剧情由「学校」中抽离,剧情变得没头没脑。
引述金炳兴当时在报上的批判,可以了解其对电检单位专业性的质疑:
「这部电影却能触及香港生活层面,黑社会魔手伸入学校,台湾观众可能认为是神话,在香港却是令人忧心的现实问题,我不明白台湾电检单位为什么对一部发生在香港的故事片那么恐惧。通常,我们判断电影中暴力场面,要看编导有没有提出合理解释,删剪后的「学校风云」,只见风云,不见学校,其中暴力场面已无因果关系,这类无缘无故暴力场面才最易误导,产生危险。
台湾电检单位删剪的学校场面,包括刚愎自用的老师,与学生谈马经的胡混老师,当然也有像刘松仁演的那个肯为学生奋不顾身的老师,有不良的学生,也有被恶势力欺凌的好学生,编导创作时作出这种平衡,相信是很正常现象,每个行业,都有败类,都有克尽职守的正人君子,删剪要说为了维护老师和学生形象,实在说不通,也低估了观众的分辨能力。
其中有场戏,有个不良学生打老师,其他学生眼见不忿,一齐冲上去打那个不良学生,一场殴斗后,倾椅翻,但两个学生还忙把老师的教席扶起,真不明白电检单位为什么把这样令人感动的场面剪掉。林岭东的「学生风云」还三番两次强调加入黑社会,就如鸟入囚笼,这本来是很好的意识,删剪后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除了《学校风云》,同年上映的《小生惊惊》(港名:小生梦惊魂)也因为相似的原因遭修改,片中周润发饰演的探长是全片大反派,台湾电检单位因担心「有损警察形象」,而将此角色的身份修改,但情节上还不至于像《学校风云》般支离破碎。
除了为保持某些族群正面形象而动刀,当时流行的江湖枭雄片,也常因题材敏感或「美化犯罪人物」之嫌,而受到电检的压力,如改编真人真事的国片《大盗李师科》,原名是《盗帅李师科》,因「盗帅」似有正面化其行为之嫌,被要求改名后才能上映。
严格的电检制度,除了让港片无法在台湾以全貌示人,受害最深的,其实是自家的国片,在太多题材不能拍之下,电影创作者束缚太多、动辄得咎,许多现实社会的问题,却不准搬上银幕;许多能出版小说的情节,也不能拍成电影。
久而久之,不仅无法在外地市场争雄,连自家的市场也逐渐被取代,等到了1988年之后,即使电检尺度和拍片环境日渐开放,但此时的国片,也已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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