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叶大鹰改编自王朔小说《橡皮人》的电影处女作《大喘气》受到青年观众热捧的同时,也引发了部分传统社会的质疑。为了继续拍电影,叶大鹰经历了从不情愿到认真反思自身的过程,逐渐完成了从人物,到对其背后整个社会关怀的转变。作品也更加理性,从强调自我表达,延伸到了对历史价值和人文情怀的探索。

HBRC:是什么促成每次尝试新题材?

叶大鹰:命运和时机都很重要,需要遇到合适的题材和人。创作人和其他行业的所有人都差不多,就是在自己的行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可能性,找到契机开始自己的梦想,所以那时候觉得拍完一部还能再拍,就是年轻人不断找出路。我一直觉得拍电影有点像白日做梦,不过是将它变成实际看得见的电影。

HBRC:完成作品的过程中,你如何平衡艺术与专业?

叶大鹰:每部电影的历史背景不同,这也要求我进入不同的时代,了解一切并融入进去,再带入个人体会。拍摄《永不妥协》时,对于不熟悉的金融媒体和市场,最好的方法是请专家一起完成。请专家提供事件,自己担纲编剧和导演,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编织故事,最终结构成一部接近真实又有艺术表现力的电影。

故事中我更看重表现人的复杂性与多面性,比如叛徒的崩溃往往不是发生在皮鞭出现的时候,而是在某个细节上,那个细节让人痛苦却又不得已。

HBRC:有没有怀疑过自己?

叶大鹰:有过。随着电影一步一步走,后悔药越来越不起作用。从最初证明自己能做导演,到证明自己能做好导演,再到后来引起轰动,陷入迷茫,我都会问自己再拍什么样的作品能超过上一部的自己。困惑在这里延续,我也在寻找一个新可能。

在创作上,我经历过很多次退一步就结束的状态。在创作中寻求极限,不触到边界时不知生死。就像王朔的小说《玩的就是心跳》,那颗心永远是七上八下的悬着,直到有一天赢了或输了。

HBRC:怎样实现自我跨越,持续创作?

叶大鹰:对于创作类型的电影人来说,创作需要一种瘾。在创作中不追求潮流其实挺难的。市场上有很多“聪明”之作票房大卖,制片人兴高采烈,却在创作上一无是处。无论是题材还是具体场景,我首先会问自己别人拍过没有?怎么能不同?有些前辈们非常成功的作品,比如“视死如归上刑场,高喊口号之后就是蓝天青松”,我会下意识地问自己能拍得更有力量吗?

HBRC:你如何看待新出现的平台和形式?电影是否只属于大荧幕?

叶大鹰:应该接受新形势,而且无论是否愿意,新趋势都已经来了。其实电影等音像产品是一大类,都是讲故事。新媒体的形式让我们更加自由,小故事拼凑成大故事的形式对网络平台的观众也更友好。创作过程中“好玩”是第一位的。

HBRC:你拍过许多悲剧作品,也提到了好玩。悲剧作品的呈现如何“好玩”?

叶大鹰:“好玩”是一种创作心态,投资人投入了大量资金,和更重要的情怀,对你的期待,你哪敢“玩”呀?很多人把悲剧理解成惨剧,我认为悲剧和惨剧最本质的区别在于悲剧触及灵魂,惨剧只是寻求感官刺激,没有人性意义,更谈不上艺术价值。

我也喜欢喜剧,比如《美丽人生》,脸上还带着笑的时候,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可惜的是没人相信我能拍喜剧,《红樱桃》和《红色恋人》之后我被“类型化”了,哈哈。

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作品的文化价值体现在对人性的展现和反思。当然现在流行傻哭傻乐的电影,那是娱乐,和文化无关。

HBRC:你对年轻人有哪些建议?

叶大鹰:我并不认为自己具有指导别人的资格,艺术行业每个人的路径也不一样。如果一定要说,就转述凌子风导演说过的一句话:做导演除了需要特别勤奋,还必须“特别顽强——别人都倒下了,你还能站在那里”。干了几十年导演才真正体会到,“顽强”更是在创作中坚持自我,并在一切可能的前提下把自己的感受和价值观表现出来,坚持自己的“偏见”,带给观众不同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