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1月31日,张艺谋新片《满江红》票房已突破34亿,逐渐与其他电影甩开差距,稳坐春节档电影冠军宝座,它也成为张艺谋执导的票房最高的影片。除了影片中诙谐烧脑又令人激奋的电影情节,其魔性又洗脑的“电音+豫剧”配乐,也被越来越多的观众注意并讨论。而整部电影的配乐作曲却是令人有些意外的韩红。

韩红

去年4月,韩红推出了自己的首张古典器乐集《晨雾》,发布仪式上邀请张艺谋作为嘉宾到场聆听,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影视行业的大咖,那会儿她抛出绣球,“我可以给你们写电影配乐了!”

一个月后,她收到张艺谋导演的来信,邀请她为新片《满江红》创作音乐。“飞鸽传书”的方式复古又贴近电影所处年代的某种“仪式感”,两人竟然就这样在一封封信件沟通中完成了一部电影配乐的创作。

第一次拿到《满江红》的剧本,韩红就哭了。“英雄让我落泪、让我震撼。他们都是小人物,原本可以好好过着自己的生活,但为了那四个字‘尽忠报国’,他们舍生忘死。”军人家庭出身的韩红曾一身戎装,尽管已经退伍,但“军营里的许多传统留在我的血液里,读剧本的时候,《满江红》的旋律就直接从脑海里流淌出来了”。

第一次做电影配乐的韩红,甚至不了解电影配乐应该遵循什么样的流程,“我不知道别的电影配乐是怎样,反正我读剧本的时候,就像在脑海里自己‘拍电影’,想象着画面,旋律自然就出现了,要做的只需要把它们记录下来。”

期间遇到种种突发状况,例如,音乐团队被隔离在贵阳、成都、郑州、上海等不同的地方。“但我们是第一个‘交活儿’的,一个小时都没耽误。”韩红谈起这次电影配乐的首秀,颇有些小得意。

韩红

《满江红》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南宋时期,影片中融入了琴、筝、萧、筚篥、笙、唢呐等民族器乐,配合着山西古城建筑群的大气与苍凉,跨越千年的回响悠悠展开历史卷轴,视听上都充分体现了张艺谋电影中的东方审美趣味。从喜剧的戏谑到不断反转的悬念迭出,小镗锣、中国鼓等民族打击乐器中融合着属于中国戏曲的独特意韵,击穿人物诙谐的表态,秘而不宣的心事抽离出一条可以“听见”的线索。

最具特色的,当属片中人物随着情节推进一遍遍快速穿行于甬道的过程中,一段段暗合人物心理或事件进展的豫剧唱段。张大、孙均去下人院找刘喜的路上,《探阴山》里“说什么柳金蝉魂飞魄散,老夫我不信你编造谎言”暗示着剧情的发展方向; 武大人一行看到花火后前往何大人处的路上,响起《下陈州》的“十保官”选段,细想之下耐人寻味;押送瑶琴的路上,《五世请缨·出征》中唱着“见尔等一个个健壮英勇,又好似七郎八虎到宋营”;瑶琴借背信去面见秦桧并寻机刺杀的路上,《穆桂英挂帅》“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为女英雄正名……在高亢铿锵电音凌厉的节奏中,这些寓意深远的唱词严丝合缝地参与到叙事和表演之中,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视听表达。

张艺谋最初对韩红提出,希望在电影配乐中多用戏曲元素。岳家军多是河南人,韩红说,“那就来豫剧。”导演想要“豫剧摇滚”,还曾特意嘱咐她,“不要说唱”。他知道这些年韩红玩得起劲,给自己起了新艺名“XXXL”,经过“像两个大儿童吵架”的几番拉扯,最终韩红坚持了用“电音+豫剧”的组合在电影里留下自己浓重而独特的印记。

“一曲悲歌,一世离合,皆化作山河。”片尾曲名为《望》,由韩红操刀词曲并演唱。抒情的曲风配合磅礴的歌词,让整个歌曲传递的力量升华了电影的主题直抵人心。韩红第一次把这首歌交给张艺谋时没署名,张艺谋一度以为词作者是方文山。“我说不是,这是我。他又一次睁大了眼睛。”韩红对自己给人带来的惊喜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宣传曲海报

记忆里嗓音清亮高亢的韩红,有着《青藏高原》《天路》《天亮了》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代表作,是红极一时的华语乐坛流行“大姐大”。曾经霸气张扬的发言和行事风格、做公益不遗余力甚至因此得罪人的“事迹”,都曾是她身上鲜明的标签。这些年韩红露面不多,虽然依然有音乐作品,但在网络口水歌盛行的年代,她常常觉得“不适应”,更多的时候她的身份围绕着基金会的公益事业被提及。

“我有点局促,我已经六年没有接受采访了。”这是韩红面对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的开场白。从这份“局促”展开,韩红详尽分析了自己潜藏在电影配乐里的一个个“小心机”,以及一个醉心音乐、天赋过人,曾经大红后重新突破自己舒适圈,不断扩展创作边界,依然在追逐内心梦想的“配乐新人”的心路历程。

17岁那年,韩红曾经报考过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面试时老师问她,“学过五线谱吗?”“学过视唱练耳吗?”“有没有自己作曲的小作品?”在得到一连串“没有”的回答后,老师问“那你来干什么?”韩红说,“我说我能学作曲。我音准好,耳朵好,能听和声。”老师问她为什么不去学钢琴,韩红答,“家里穷买不起钢琴。”老师问,“你还会什么?”韩红说,“我会唱歌。”就这样,韩红进入了中国音乐学院声乐系。“但是其实我心里一直住着一架钢琴。我不想过多谦虚,但是我不得不说,可能在作曲上面,我确实有一些小小的天赋。”

做流行歌手的那些年,韩红几乎不看五线谱,更别提繁复宏大的交响乐总谱。投身严肃音乐的创作中,她像刚学音乐的小朋友一样,数着五线谱上的线往上填音符。前些年,她拜了作曲家谭盾、指挥家李心草为师。这份青春期遗憾未尽的梦想,逐渐被她亲手谱写的有模有样。

韩红

聊到兴起,韩红的言语间还是藏不住她的霸气和野心,“我希望我可以像我师父谭盾一样,再给华语电影音乐拿一座小金人儿!”年轻时,韩红向往格莱美的舞台,渴望成为像迈克尔·杰克逊、席琳·迪翁那样真正国际化的明星。2017年,首次创作并指挥音乐剧的韩红受邀走上托尼奖的红毯,至今仍是她觉得小小骄傲的成绩。“我觉得,一个人要有给自己树立目标的勇气,不管你到多大的年纪,你可以把理想两个字高高地悬挂于自己头顶之上,这样你才会充满力量。”

【对话】

看剧本的时候,旋律自然流淌出来

澎湃新闻

:电影配乐的过程是怎样的?有哪些兴奋点?

韩红

:《满江红》是我的第一部电影配乐作品。从2022年的5月份开始拿到剧本,整个过程中我和张艺谋导演是用互通信件的方式来聊这次创作。从5月份第一次看剧本,历经7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整个《满江红》电影配乐全部的写作、录制、后期混音和对画面。

读剧本的时候我就哭了,很多音乐在阅读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你只需要记录就好了。我看剧本就已经在写盲音乐了。那会儿导演还没拍完,但在我心里已经拍了4遍《满江红》。很感恩,我写出来的东西和导演拍出来的东西几乎如出一辙。

《满江红》是歌颂无名小辈、歌颂普通平凡人,歌颂英雄的故事,再有一层就是“尽忠报国”这4个字,我自己是军人出身,这对我来说,是特别有感触的。

澎湃新闻

:导演对你提了哪些要求?看到之前在活动上有提到说这次作曲“被打击自信”,这个过程里的起落可以介绍一下吗?

韩红

:导演的要求是一直在变的,因为要根据他拍回来之后对镜头和画面的处理进行配乐,所以音乐要跟着电影情节的发展走。他一开始说我们的戏能不能有点戏曲。我比较担心会变成《三枪拍案惊奇》,我又不想和张艺谋导演以往作品的音乐一样。这一次我想给艺谋导演的电影“破冰”,他惯常的一些音乐的铺垫,并不参与大部分叙事,这次我想多参与一些叙事和发展。我觉得电影配乐是电影的心电图,心电图是有高有低,有平缓也有高潮。电影配乐在其中也是高高低低,缓下来又冲起来。

导演跟我说岳家军是河南人。那时候第一个观念蹦出来:如果豫剧和电音合作,会是什么样的冲撞?但一开始他是不认同这个想法的。他嫌我电音吵,后来还是把原来的电音都用上了。

我本来从来没有怕过他,他一笑有一颗小虎牙,特别可爱。但是我成为他电影的作曲之后,他变得特别严肃,很少笑。我一开始觉得你怎么这样了,咱们是很好的朋友啊。然后我就有一点小“叛逆”,觉得你“打击”我是吧?我非要给你写好。

结果我写了90多段音乐废了27段,那首《樱桃曲》我写了31版,废了30版。导演想要《樱桃曲》有古风古韵的味道,又想让它流行。这个要求本身就矛盾,过去的古曲哪有流行的?所以我们俩就是这么“吵”着过来的。

原来在音乐里,我是自信的,我是我自己的主人,但突然发现作为一个电影的配乐,不管你是莫利康内,还是汉斯·季默,都要为故事服务,要考虑剧情、台词,不能掩盖了台词,音乐不能抢。传统的电影音乐是服务于电影,不能够有太多的个性表达。但是《满江红》还是有个性表达的,我挺感谢导演,还是挺“惯”着我的。当然这被“打击”的过程,也挺刺激的。

2023年1月7日,电影《满江红》配乐终混

我用音乐参与了故事的推进

澎湃新闻

:电影里面听到很多民族器乐和戏曲唱腔,怎么为这个故事和其中的人物寻找到适合的声音?

韩红

:故事发生在岳飞那个年代,南宋的音乐其实还不叫音乐,而是叫“乐音”,还没那么发达,但已经很明显地有古琴、编钟等古老的乐器。我自己一直都非常热爱和推崇中国民间音乐,所以这次我用了筝、箫、琴、笛子、筚篥、笙、唢呐、小镗锣、中国鼓等中国的民族器乐,为什么我要用它们?因为这是一个关于中国人的故事,导演拍给中国人看,音乐就是写给中国人听。中国人有代表性的音乐,我要用这种音乐的语言。

民乐里有一些音色是很有代表性的,比如最后英雄集体殉葬那场戏,我是坚持100%要用唢呐,唢呐声一下蹿出来的那个气势,我现在后悔应该弄个10支20支,用唢呐来歌颂英雄不死的精神,尽忠报国,这个中国人一听都会有共鸣。而且这个唢呐也特别符合张艺谋陕西汉子、西北汉子的气质。

配乐日记

澎湃新闻

:把古今中西不同元素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哪些部分是比较“费劲”的?

韩红

:豫剧和电音的结合极度费劲。因为传统的豫剧都是比较慢,进不了鼓点。老一辈豫剧演员我们找了一大票,其中不乏有非常知名的豫剧表演艺术家,一听鼓点,一听电音,唱不进去。而且人家豫剧越慢越有味,我们这可好,全在节奏里,要符合在甬道当中的那种快走,这是挺难的。

但甬道快走是这个电影非常标识性的重要段落,导演说,你要让你的音乐跟着官兵的脚步真正地快走起来。要合上呼吸和脚步,所以节奏必须得是快的,这部分也是非常费劲的。我一开始用的中国大鼓,被导演否了,后来我用了小镗锣、小梆鼓,声音是嘚嘚嘚嘚……导演满意了,他认为这个有紧迫感,同时很戏曲。

配乐日记

澎湃新闻

:这部分很多观众觉得很有意思,隐约能感觉到唱词和电影的内容是有对照和关联的,但因为太快了又听不清,设计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

韩红

:首先导演没打算让大家听明白这些唱词,就在甬道里体现出官兵的急促,镜头专门去拍了官兵的脚,就是要快。

戏曲的部分导演提供给我一部分,我们后来又去做了一些功课,去找了更多的素材。导演想要一些豫剧的老词牌,不要改编就要原词,听得懂听不懂都无所谓。现在选出来的像是《十保官》,对应像岳云鹏饰演的武大人,带着一点讽刺,黑色幽默的戏谑感。又比如瑶琴刺杀之前的用了《穆桂英挂帅》,我专门搁在那个位置,是因为我觉得在我心里瑶琴就是穆桂英。这一场就去刺杀秦桧的同时,也是她的诀别戏。这段的音乐我写的时候取了一段名叫“女英雄”。

王佳怡 饰 瑶琴

澎湃新闻

:电影有一条破案的悬疑线,音乐的设计上要提供一些线索吗?

韩红

:艺谋导演按照他的逻辑,告诉我哪个地方他想更悬疑一点。那么我会从音效上下手,选择音色去强化他要的感觉。比如,在破案当中有一段悬疑部分,我把很多种声音用跳线的方式(做MIDI的时候,我们把好多种音色压缩混合在一起)作为一个组合的音色出现。

还有片中张大和孙均两人的情感比较复杂,既是上下级的关系,孙均从小又是张大的妈妈带大的,他们之间有很多情感的流动。所以我们有一段筚篥和箫演奏的音乐,凡是孙均和张大在一起都会出现这段主题音乐,也就是为我们的两个男主角专门制定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有代表性的旋律。

孙均和张大

还有一场是刘喜死后,张大嚎啕,“三舅,干不下去了”,这哭声里,一是哭战友,二是哭自己,给自己决心和定力,这里筚篥声音悠扬里有一种痛楚和苍凉;萧里面有一种忧伤和洒脱。筚篥代表的肯定是张大,箫是刘喜、丁三旺、瑶琴……是未完成任务的那一个个侠义之士。

另外在一些地方,能隐隐听到一些古琴和古筝的声音,琴音是告别的前缀。这部戏里面我确实让音乐参与了一定的故事推进,我希望让别人听到我的鼓点之后有一种紧迫感,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有一个猜想,或者一个引渡。

澎湃新闻

:“全军复诵《满江红》”的段落,让许多人看电影的时候都泪奔了,音乐在其中也起到了对情绪极大的推动作用,谈谈写这段高潮戏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韩红

:全军复诵《满江红》这一段,是我比较早写出来的。我写的第一段旋律就是孙均和张大的那段主题旋律;这是第二段。剧本我看了无数遍。在看这一段时,光是看文字我就泪流满面。

这里用了三拍子。我是军人出身,军队在行军的时候会有那种“欻欻”的声音。抬腿、踢正步,军人行军都是有节奏的,要有那种力度感。所以好几千人在重复秦桧的话,“鹏举绝笔,以明心迹,满江红”,我心里出现了这个节奏,要是四四拍或者四二拍,感觉都不对。一些军人的标识性的东西在我的身上——步调一致,听指挥,心怀天下。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很自然的这段音乐就在心里流淌出来。写的时候我哭了,那种对国家的赤诚,尽忠报国的决心,让我特别震撼。好像这些东西我也说不清,那个情结它在我的骨血里。

配乐日记

澎湃新闻

:片尾曲《望》是完整的一首歌,你包揽了所有的词曲演唱,谈谈这部分的创作?

韩红

:这个歌的创作过程,我是先在钢琴上弹出的曲后填的词,词的部分前后共改了有6版。写的时候是很有感触的,本身它是个小人物的故事和心声。歌曲的名字叫《望》,是一语双关,甚至更多关。孙均最后打马上来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桃丫头,桃丫头在背诵《满江红》,他回头望了他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军营,他望了所有穿军装的这些人,同时也望到自己。其中有一句说,“撑一撑就到天亮”,这句词放在电影里,我希望孙均也好,张大也好,未来能够看到正义得到声张,坏人得到报应。同时也是希望关照到当下的一种情绪。

打破边界,在音乐里是自由自在

澎湃新闻

:聊聊从歌手转型到幕后创作的这件事。去年你发了一张古典音乐专辑,在很多古典乐的音乐家不甘心于“小众”都去跨界流行的时候,为什么你反而反潮流去做古典了?

韩红

:我从小就热爱古典音乐,我觉得在古典音乐里,能找到生命的答案。我也知道古典音乐是小众,但现在我有一定的积蓄,一方面做公益,另一方面就唱唱歌,生活非常简单。所以就想着,现在有一定的经济条件,想花钱去把我的作品都录出来,也想用这种方式来帮助古典音乐进行传播和最大化的宣传与带动。唱歌我也没有什么想要再尝试的了,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没有边界的探索,我希望在音乐里我是自由自在的,不需要被什么条条框框捆绑住。

《晨雾》

澎湃新闻

:但严肃音乐的创作毕竟是个有门槛的事情,我看到你2017年的采访,说自己都“不认谱”,短短几年到可以看总谱指挥,写复杂的和声、配器、复调的管弦乐作品,这个“技术课”是怎么补上的?

韩红

:我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但后来唱流行音乐,还是简谱看得多。真的是从开始写管弦乐作品那会儿,才硬着头皮开始看谱,一根一根线往上数地去填那个音。这个过程说起来真的可能“招人恨”,好像跟吹牛似的,但是苍天为鉴,我就是这么一小节一小节对应的写出来,比如第一小节里面第一个乐器是长笛。我把旋律写上去,第二个乐器是木管乐组的旋律进来,我给单簧管一小节,再交替给双簧管,然后我再进竖琴,再进铜管,然后一提、二提……到全部收掉。我脑子里有一个完整的总谱全部在那里,我只需要把它输出到西贝柳斯(五线谱制作软件)上。不过我还是比较警惕所谓“技术”的,我觉得真诚的直觉和灵感比技术要重要得多。

韩红指挥

澎湃新闻

:去年的古典专辑《晨雾》发布的时候请了不少影视行业的人,那时候就已经有进军电影配乐的“野心”了吗?

韩红

:可以说它是野心,因为我挺爱电影的。但是我属于家境不好的那类的孩子,带大我的奶奶就是一位卖冷饮的老太太,家里穷,没什么机会去电影院,北京胡同里也很少有露天电影。所以电影对我来说,是很奇幻和奢侈的。在我慢慢长大了以后,真正补了一些电影的课,喜欢很多伟大的电影导演。

所以这个野心一旦开始了,那就会继续下去。但我绝对不会刻意地去写一些电影,这个电影必须能打动我。我觉得未来我很有可能会写不知名的导演的一些作品,只要是打动我,只要是让我觉得我看了这个电影就有旋律。

不过我现在挺希望像我师父谭盾一样,有机会和李安导演合作,我很想写《李小龙》,因为这也是中国人的故事,代表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气概。希望李安导演有机会看到《满江红》,可以注意到我。

澎湃新闻

:《满江红》这部电影,讲了文艺作品的那个精神力量是可以超越个人生死和时间的,你也有过许多传唱度极高的作品,怎么看待时代中作品的生命力和创作者的责任?

韩红

:我这些年说话说少,吃饭吃少,把想表达的东西都积攒起来,因为我想用音乐来呈现我的力量,呈现我的态度。我认为一个艺术家一定要对时代作出贡献,能够用音乐来缓解人的压力和疲惫,在面对艰难的时候,音乐虽然不能帮你化险为夷,但至少能够安抚你的心灵。如果艺术家不能够用艺术来表达自己内心世界和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不能用文字、绘画、音乐来给这个世界提意见,还算什么艺术家?

这个时代其实音乐作品门槛低了。很多普通的小孩子随便买一个软件,都能自己编曲,自己录个歌,往网上一传。但我觉得高质量高水准的音乐,不能没有对于艺术作品精益求精的态度,这也将成为我一生不变的承诺。我肯定不会做口水音乐,这是我从小从事音乐专业到现在的原则,我要对得起我歌手、音乐人的身份。现在我是一个年轻的影视配乐工作者,希望自己能够坚守住。

澎湃新闻

:对于自己那些传唱度非常高的作品,曾经你能够预判到他们的流行吗?还是觉得是偶然的?

韩红

:就我个人而言,虽然我是一个所谓主流出来的歌手,我唱《青藏高原》《天路》,大家的意识中也觉得我会是一个所谓“国家队”。就我个人来讲,我并不觉得那是属于我的标签。那些歌是我发自内心的想要歌颂的东西。我是跟奶奶在北京长大,我的姥姥在西藏,她80岁的那年有了青藏铁路,当时她像个孩子一样地笑了,她说她可不可以坐火车去看看北京?我说当然可以,我说你想去哪?她说她要去天安门。我被这句话深深地感动。所以我唱《青藏高原》,我唱《天路》,真不是飙高音,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代表淳朴的藏族人民,真的感激党和政府修建了这样一条青藏铁路。我从来不会去歌颂我不想歌颂的东西,我想我是有这种坚持的。

至于其他的歌,比如《天亮了》,我就是想用音乐讲个故事,《那片海》是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歌唱,它们火了就火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坚持我自己的个人特色,我比较相信我的艺术直觉,我觉得一首歌感动我了,也应该能感动别人。实际上在这方面我是失败的,因为我近两年的歌曲没有什么红的。

澎湃新闻

:这些年,大家看到你更多的是在关于公益的社会新闻里,公益和音乐在你生活中占怎样的比重?

韩红

:音乐是我的生命,公益是我和老天之间的事,我的生活中除了公益和音乐没有别的,现在它们成为了我的全部。

我觉得让一些没有办法读书的孩子走进学堂,让一些看不起病的爷爷奶奶能够解决他们的痛苦,让没钱买药的人手上拿到了药,这些事的确让我心里有一种极度的开心和满足感。但公益并非韩红一人所为,我一个人没有那么大能量,我很为公益团队的战友们感到骄傲。

音乐方面,我很高兴自己尝试了越来越多没有边界的事情,我成为了说唱新人XXXL,尝试了古典音乐,发行了自己的古典黑胶唱片,今年还会发行另一张黑胶钢琴套曲,现在又有幸为张艺谋导演的电影配乐。

我觉得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老天真的是眷顾笨小孩。现在的我很健康,也越来越瘦,血压也变得平稳。我更喜欢独处,喜欢静静地听音乐,看书,平时的爱好就是喝茶和写书法。未来我会一直在公益和音乐的路上继续走下去,打破所有的边界,把不可能变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