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骁27岁才开始转型做演员。他非科班出身,但是父母都是影视工作者,从小耳濡目染,一进剧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当他第一次做好妆发,看到置好的景、架好的光,一下子就觉得“来对单位了”。

| 黄莹莹

编辑| 丁宇

2022年刚过两个月,演员王骁已经有三部剧播出了。《超越》《今生有你》和正在热播的《我们的婚姻》。有人可能不熟悉他的名字,但见到就知道,是“那个熟脸”。

他学过三维动画,读过MBA, 27岁才开始转型做演员。他非科班出身,但是父母都是影视工作者,从小耳濡目染,一进剧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当他第一次做好妆发,看到置好的景、架好的光,一下子就觉得“来对单位了”。

如今,王骁入行17年,演了很多的配角,虽然他调侃演的都是“男五男八号”,但无论角色大小,都立得住,也值得细细品味。

观众记住了他一个又一个的角色:《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司命星君、《白鹿原》中沉稳朴实的白孝武、《三叉戟》中的经侦队长林楠、《流金岁月》中的职场精英杨柯,也是前不久被热议的《今生有你》里的孙志军……现在,他是《我们的婚姻》中对感情“真香”“打脸”的霍连凯。

渐渐地,王骁成了国产剧观众心中的“黄金配角”,这让他更加确定要在这个“单位”好好干。他说自己其实挺懒散,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对表演的热忱,又让他无法真的懒散下去。

他总是在思考“什么样的表演是对的”这种宏大命题,然后会有一种冲动——“看到一个好角色,就想去塑造他。人生的分割线已经过了一半了,自己还是得上点劲儿。”

不同的面孔

当很多人还沉浸在《今生有你》的孙志军的命运中时,王骁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的婚姻》中的投资人霍连凯,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职场上,霍连凯是一个急功近利、做事激进的投资人。为了快速在新环境立足脚跟,他明晃晃地从同事手里抢人脉、夺资源、截项目。当项目被上司分给同事时,他气急败坏,先是当着员工们的面发火,再是以阴阳怪气的话语当面讽刺对手。

感情上,霍连凯以一种精密算计的方法去衡量婚姻,认为婚姻是失败投资的典范。一旦离了婚,男性损失的是一半的房产和财产,还落得“离婚男”的称号。

霍连凯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但对于王骁来说,恰恰是角色身上这种“抗拒感情”的特征吸引了他。“他有他的一套爱情哲学,分析感情的时候,他把感情比喻成投资,投入多少,回报多少,值得不值得,他老在打这种算盘。”在王骁看来,这正是霍连凯身上的戏剧性,因为“当感情和婚姻真来的时候,算盘你都找不着了,根本就无法算计”。

演一个抗拒感情的人,精彩之处是要演出当变化发生时,怎么去调整状态来应对感情。对于观众来说,这种人物身上的“打脸”的反转过程,是最好看的桥段。在剧中,霍连凯遇到那个让他发生变化的人是风控组的黎小田(高叶饰),投资组的项目需要提交给风控组审核,一来二去,霍连凯和她就建立了频繁的交流关系。

最初,他把黎小田看作是因感情不顺而性情古怪的女人,渐渐地,他开始理解对方只是在享受单身的状态。等到两个人开始单独外出吃饭时,对方坚持平分账单,被怼得哑口无言的霍连凯也只是接受。

霍连凯的变化是逐渐确定心意的过程。王骁把这种变化的原因归结于霍连凯遇到了对的人,“感情空窗期的时候,人可能不会去迎合,但当这个人落在你面前,两个人产生了来电感应,真正的二人世界就开始了。这个人是对的,他的爱情观就变了。”

随着感情生活的变化,霍连凯的性别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以男性视角去看待女性在职场中遇到的问题。而是先从爱人黎小田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开始理解女性。

《我们的婚姻》是从四种家庭模式出发,讲述了男主外女主内、女主外男主内、不婚主义者组建家庭等不同模式下,夫妻如何沟通问题、如何面对婚姻中的困惑,以及如何与社会中的性别刻板印象做对抗。

从更大的国产剧市场这一角度来看,霍连凯这一角色的特别之处在于,国产剧里不再吝啬刻画一个带有深刻性别偏见的职场男性。

这是王骁和导演沈严自《流金岁月》《功勋》后的第三次合作。在《流金岁月》中,王骁饰演的是公司的骨干员工杨柯。虽然同是职场人士,但王骁也让杨柯和霍连凯呈现了“两副面孔”。

杨柯能力杰出,虽然精明,但为人有城府,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王骁认为,杨柯的生存法则是擅于擅于,必要的时候给别人设置烟雾弹,霍连凯的生存法则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在前不久热播的《今生有你》里,王骁饰演的孙志军则更为不同。孙志军是生活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正经工作,喝酒闹事又不常回家。他的另一面,是一个有责任心,正直真诚,对待家人不计付出的人。

但王骁认为,孙志军之所有令人动容,是因为他一个具有浪漫色彩的人物。他的浪漫不轻浮,而是仅靠爱情就能丰富自己全部的人生。“他得到了他想在一起的女人,哪怕是一个假象。但从孙志军的角度来说,你给他一个假象,就能活这么长时间,他是幸福的。”王骁对《博客天下》说。

什么是对的表演?

王骁有着对人物丰富的感知力和对生活敏锐的洞察力。无论角色大小,他都喜欢分析里面的人物逻辑,尽量在有限的戏份中,让角色更丰满。

比如,孙志军死亡的那场戏,剧本里原本写了孙志军去买熟食,一边给谈静打电话商量晚上吃什么,一边启动摩托车。王骁觉得,这样细致的处理,像是提前给观众交待了关于角色命运的暗示,缺少了悬念。跟导演商量后,戏份变成孙志军刚一启动摩托车,就遭遇车祸身亡。虽然残酷,但变得足够有冲击力。

这种能力,让王骁在进入到表演行业后,有种意想不到的顺利。

2005年,27岁的王骁转行当演员,接到的第一个角色是《越王勾践》中的赵鞅。那一天,他被一个饭车拉到了现场,工作人员告诉他沿着大殿的台阶往上走,走到里头去找服装组换衣服。王骁照着做了,他拿着剧本走上去,看到大殿里头架好了灯光,突然产生了对演员这一份职业的归属感。

演完,导演挺高兴地说:“对对对,过。”这句肯定对王骁来说是一剂强心针,让他有了信心。他认为,第一个角色是人生中具有转折意义的角色,那种感受就是“找对单位了”。在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他更喜欢用“单位”来形容影视行业和演员这个职业,像是一个打工人终于找到了那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不过,演到第二部、第三部戏的时候,王骁发现仅有的天赋很快就用光了。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等新角色,也会看表演相关的书和经典的影视作品,但收获甚微。到了后来,他发现方法论固然重要,但经历和记忆对演员来说才是最宝贵的。

他解释道:“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一个人,有一天,你在现场思考一个角色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就在脑海里蹦出来了。那就是给你用的(经历),你要感谢生命的这个瞬间。”

王骁的生命里有很多这样的瞬间,而这个瞬间是由他身边的人构成的,比如说在演孙志军时,他想到了一个现实中具有浪漫色彩的人。

他上小学时,在家附近的胡同里,有一个自行车修理摊儿,摊儿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消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一种光,让王骁有莫名的安全感。那是一个修自行车的人,有一次,王骁去那给自行车打气儿,两个人就认识了。

后来,王骁没事儿就站在旁边看他修车,放学路过也冲他打招呼。有一段时间,王骁爸爸还交代修车师傅帮忙照看着儿子,摊儿主回答了一句:“你放心。”这段记忆一直存储在王骁的脑海中,直到遇见孙志军时,突然被调用出来。“我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没有更多的接触,但我永远忘不了他,他对于我的生命来说有一种浪漫色彩。”

领悟了这一点,王骁又开始了关于表演的新思考:哪一种表演是对的表演?这是他曾试图拨开的迷雾。

对于初入行的演员来说,感知自己演得对或不对是一件并不难的事。然而,对于一个成熟演员来说,某一个阶段,在对与不对之间徘徊,反而是常态。

有时候,收工当天,王骁在洗澡的时候就突然反应过来,今天的那场戏不该这么演。从脑海里跳出的多种演法,让他想要重新再演一次。

他试过。有一次,第二天拍摄的场景跟前一天是同一个场景。王骁就跟导演商量,能不能再重新拍一遍。导演答应了,但拍完了,王骁明白今天的这一遍实际上并没有更好,他意识到“人的想象和是否能达到有时候并不匹配”。

王骁把认识到自己阶段性的局限看作为一种成长,再演几遍这件事儿,就尽量不纠结了,“影像是遗憾的艺术,这也是我们要去承受的一部分”。

“王大爷”

《我们的婚姻》播出后,王骁没有追看。他很少回头看自己的作品,更愿意看其他演员演戏。王骁认为,好的演员像是一面镜子,能借此反观到自己表演上的短板。他最怕接不住对手演员的戏,用王骁自己的话说“演不会了”,不知道给什么反应,只能以不出错的表演方式兜底,硬撑着往下演着。

他用了一种生动的表述去形容那种难堪:“你就想往上爬,想抓个什么东西自救,结果大浪一冲过来,你就直接被淹没了。”演得好,得继续演;演不好,也得演。“就好比是看到了一座山,你想往上攀,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了,再往上看又有一座山。”

入行17年,王骁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下,他觉得时间快到不可思议,而自己感觉一直在爬山,“或者说你在进步的时候,人家也在进步,但没办法,你还得接着往上走”。

他也曾短暂地停下来。三十多岁的时候,他想过演员身份以外的另一种生活,就跟经纪公司请了假,跑去跟朋友做生意。后来,有一个角色找来,王骁喜欢剧本,就复工了。

那段没演戏的时光,是王骁给自己留下的空隙。他不想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松弛有度才是让事物具备延展性的基本条件,用在人身上,是同样的道理。

除了松弛,王骁曾希望自己变得有趣一点。2010年,王骁注册了微博,他感知到娱乐时代正在到来,得随上时代的潮流,给自己取了“王骁很娱乐”的名字。

王骁笑着说:“但这又像是一句谎言,用‘很娱乐’把人家吸引过来,看了我微博发现半个月都不发一条动态,(好不容易)发了一条,有人给我留言说我一点都不娱乐。”

在微博上,王骁分享日常生活的笔记不多,最常分享的是各种曲风的音乐。小时候他就喜欢听音乐,到了高中,开始喜欢唐朝乐队和黑豹乐队。

提到音乐,他对《博客天下》讲起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晚上,他和室友们一边聊天,一边听广播。一则新闻从收音机里传来:“著名摇滚乐队唐朝乐队贝斯手张炬,昨晚因车祸去世。”随之而来的是许久的沉默。大家看着收音机亮着的小红灯一闪一闪,一言不发,各自在思考中渐渐睡去了。

回忆之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说也奇怪,现在人们看到一个大的信息点会热议,但那个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离开了,没人说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休息的时候,他看电影,听音乐,喝茶,跑步,几乎不刷短视频。王骁性格安静,有时吃完饭,他就喜欢迎着夕阳,去小河边溜达,看别人钓鱼。同事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王大爷”。

就连运动,他喜欢的也是由一个人就能完成的项目。王骁练了很多年的拳击,“因为这是一项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运动”。简单在于拳击招式不多,复杂在于要琢磨怎么变换招式,如何猜招和出招正是拳击的乐趣。

王骁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忍受和坚持。比如,训练的枯燥、对体能下降的挫败感,都是在打拳时所要面临的心理变化。他记着这样一句话:你是怎么打拳的,就是怎么生活的。

44岁的王骁仍有困惑,他琢磨自己怎么能在表演上再进一步。他解释说:“就跟百米跑似的,只能突破零点零几秒。但不能急,因为有时候会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快,可能还慢了半秒,这才是最恐惧的时刻。”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演员,环绕着他的是可遇不可求的馈赠。持续演戏的机会、导演的调教、对手演员的刺激,以及被越来越多的观众所认识。他觉得17年前的选择没错,“这是一个好单位”。

前阵子,陈建斌对他说了一句话:“专注,干。”这句话让王骁明白,变化是未知的,但当下每一个专注的时刻是已知的。他清楚,此时此刻,他不会放弃当一个演员,他要一直在这个“单位”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