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昆汀的个人风格没有借鉴马丁·斯科塞斯。

很难说,王家卫《旺角卡门》的剧本结构没有参考《穷街陋巷》,侯孝贤的《南国再见,南国》的叙事方式没有致敬《穷街陋巷》。

《穷街陋巷》是马丁·斯科塞斯和德·尼罗的第一次合作,自此开启了两人长达近50年并至今还在延续的合作关系。

这对黄金拍档是电影史的幸事,更是观众的福音,为我们奉献一部部精品的同时也让德·尼罗成了斯科塞斯的电影符号之一。

除他之外,《穷街陋巷》也是马丁个人风格形成的序章。

密集的台词,配乐叙事,丰富的镜头语言,多变的场面调度,神乎其神的剪辑,对社会的审视,以及意大利情结,这些都成了他日后电影的必备元素。

在《穷街陋巷》里有两处可见马丁对视听语言的精准掌控。

一处是主角查理醉酒,镜头随着角色身体的摆动同步晃动,给人以晕眩的观感,那种意识不清、身形飘忽的感觉特别强烈。

其实,马丁为了达到这种镜头语言,专门把摄影机绑在男主的身上,这样一来,摄影机成了电影的一部分,而不是冷冰冰地记录。

让其参与叙事,让其代表人物传达情绪,导演的意图会表现得更直观,观众也可以从中很快体会到导演的用意,一举两得。

另一处是片中大量的手持摄影。

尽管当年马丁这样做是为了节省经费,但这种没钱而来的办法恰恰让影片的主题得以展现。

镜头不停地晃动表明角色内心的迷茫与躁动不安,他们处在无序、混乱的社会之中,不知未来在何方,也不知自己该去干什么,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度日。

偶尔会担心生活耍了自己,可一时的振奋大多时候都是三分钟热度,酒醒后又是明日复明日。

这就是当时美国垮掉的一代的现状,活一天算一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德·尼罗饰演的强尼便是如此。

这种写实也是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风格之一。

他的电影没有那么多浪漫主义,有的是引发思考的现实主义。

斯科塞斯电影中的主角基本都是孤独的、反社会的,而马丁通过解构他们的行为与心理发现活着的意义。

马丁尊重角色的个性与自由,但他并不是无休止的放纵,任由角色打破规则、天马行空,而是让观众看到他们的行径后明白人怎么才能活得有意义。

人来到这个世界本身是无意义的,但是人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让自己变得有意义,可以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即使平凡,也是好好活,也是有意义的事。

在《穷街陋巷》中,强尼从始至终都不懂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没有信奉的主义,自然不懂为什么而活着。

他的依托就是得过且过,今天跟朋友A借钱,明天跟朋友B赊账,后天用朋友C的钱补朋友D的窟窿,与摆烂无异。

他充满消极颓废、悲观失望情绪,深感自己苦闷、孤独、被遗弃,因找不到出路而玩世不恭、放荡不羁,标榜个人的生活、自由便成了他掩耳盗铃的把戏。

好友查理并不想强尼就此堕落下去,他几次三番拉强尼回归正途,可他自己不争气,还用狂妄自大掩盖自己窝囊颓废的本质。

重情重义的查理也因强尼难以正常生活,他的叔叔想让他继承自己的饭店,但条件就是与强尼断绝来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叔叔看得很透彻。

但查理的内心并不坚定,如同他轻易动摇的信仰一样。

不知及时止损,果断割舍,只知哥们儿义气,到头来谁也救不了,还搭上了自己的前途,没有将强尼重新塑造,更没有成就自己。

强尼的价值观是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查理则是生命是强烈的,上帝是可信的。

但马丁·斯科塞斯否定了他们的价值观,借助影片结尾查理和强尼纷纷受伤且无助呻吟来告诉观众,真正的存在主义不是强调个性和自由,而是懂得选择。

《穷街陋巷》有的不止是哲学思想,还有对新好莱坞时代即将来临的推进。

马丁·斯科塞斯以《穷街陋巷》打响名头,跟科波拉、斯皮尔伯格、卢卡斯等电影小子一起革新着传统好莱坞。

以前的好莱坞电影注重戏剧冲突、完整结构,大团圆结局,脸谱化角色以及连续性剪辑。

在《穷街陋巷》中几乎很难看到这类特质,意识流叙事和跳切剪辑,开放式结局与难辨好坏角色,《穷街陋巷》跟传统好莱坞大相径庭。

对于马丁来说,《穷街陋巷》是雏形,有些地方不尽如人意,三年后的《出租车司机》才是完全体,才是他成为新好莱坞四杰之一的阶梯。

但大师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是大师。

处女作《谁在敲我的门》发行不利,远赴欧洲追求电影梦,郁郁不得志后回母校纽约大学任教。

之后为筹备拍片资金,接受罗杰·科曼的邀请,执导B级片《冷血霹雳火》,尽管票房大卖,但被导师谴责忘记初心,顺应好莱坞主流。

马丁回到《穷街陋巷》剧组,继续拍摄自己钟爱的作者电影,终用个人第三部电影为自己打了一个翻身仗,一代大师由此走上封神之路。

可惜现在的电影圈已经很难再有大师出现了,再加上戈达尔的刚刚离世,在世的大师更是屈指可数了。

毕竟频繁地翻拍、续集、超英,全世界集体向右的思潮,改革和创新显得格格不入,电影的春天会有一个极其漫长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