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知庸‍‍

2023开年第一匹影视剧黑马，竟是一部动画短片集。

它就是《中国奇谭》。该国创动画目前在B站独家上线两周，前三集播放量已破8000万，追番人数近400万，数据表现不错。剧集讨论度也极高，多次冲上微博、抖音等热搜榜单前列。口碑方面，B站评分高达9.9，豆瓣评分目前也有9.4。

斐然成绩背后，是两家在动画领域资历深厚的出品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上美影”），曾出品过《大闹天宫》《天书奇谭》等一众刻在国人DNA里的动画经典，以二次元内容起家的B站，自然也有丰富的动画领域经验。强强联合之下，拿出如此作品也并不意外。

《中国奇谭》由8部形式、题材各异的短片组成，每部短片都配备了不同的导演，这也让整部国创作品在风格上极为多元。如何确定每个短片和整部剧集的风格气质？上美影与B站分别在剧集创作与推广中起到了哪些作用？

骨朵对话了《中国奇谭》总导演陈廖宇，总制片人、B站副总裁张圣晏，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导演於水，第三集《林林》导演杨木，来听他们分享本剧的创作心得。

“奇谭”背后

作为首个亮相的短片，《小妖怪的夏天》为《中国奇谭》的不俗口碑助力不小。本片采用了《西游记》的世界观，从一个山大王洞里“底层打工人”小猪妖的视角出发，讲述了他在为大王备战擒获唐僧的工作中，有趣又辛酸的经历，令不少观众倍感共鸣。

关于本片从小人物视角切入《西游记》的故事新编方式，於水表示，“提到《西游记》这种经典，大家一开始想到的肯定是那些有名角色，但他们手下的小人物，也一定有自己的人生故事。”於水的创作生涯一直聚焦小人物，希望以此让同为平凡人的广大观众，都能对作品中的故事感同身受。

为此，他在小猪妖等“浪浪山五人组”小妖怪们的角色形象设计上，下了不少功夫。尽管主人公都是妖怪，但於水却赋予了他们天真单纯的形态特征，让他们的造型可爱讨喜，更能让观众代入。

而在整体的画风上，由于本片故事性较强，於水希望画风可以偏向写实，但又不丢失传统国画偏重写意的韵味。最终，他将光影、大透视等西方绘画更注重的元素，与国画的风格进行巧妙融合，才形成了现在传统与当代样式并重的画风。

《林林》的导演杨木，则对画风设计有不同的考量。本片是全CG打造的三维动画，但看起来却没有常规三维动画的流畅，而是呈现一种类似定格动画的“钝感”。有观众反映观感上有些掉帧或卡顿，这其实正是杨木力图在三维动画中呈现中国意趣的有心设计。

他认为，三维动画偏重的写实感有悖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意境。“欧美三维动画多是夸张的表演化动作，但其实中国人表达情绪的方式更偏内敛。定格动画的拙，正好能破除过分的流畅感，配上相对平缓的表演，能更好地呈现片中的东方式气氛。”

为了在片中还原中国画的气质，杨木煞费苦心，国画对人物与背景之间关系的强调，对留白的应用，都在本片的光影、空间设计上有所体现。“古人强调的是神大于形。从国画里面提取古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在呈现中国风时，就不会被东方符号化的造型，或者三维动画的技术手段限制住。”

在本片的故事上，《林林》讲述了化作小女孩形态的小狼林林，试图与人类小孩交好寻求友谊，却被猎人发现身份陷入追捕，最终导向悲剧的故事。杨木表示，林林徘徊于狼与人之间的身份认同困境，正是本片的主题。他认为，人们经常在尝试融入某个群体的时候，一心模仿别人，却丧失了自我。

《小妖怪的夏天》则没有选择以悲剧收场。本片最后，奔向唐僧一行人警告危险的小猪妖被孙悟空一棒打倒，但其实大圣手下留情，还对小猪妖表达了谢意。这个结局激起了观众的巨大讨论，有人对目前温情治愈的结局很是受用，也有人认为小猪妖被打死才是更现实合理的结局。

於水透露，“最早的版本里，就是一棒子打下来就结束了。那是开放结局，没有明确交代之后小猪妖的生死。但后来我们还是觉得，这个结局会不会有一点点残忍，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更温暖的结局。”

在不同导演对创作的不同考量下，《小妖怪的夏天》与《林林》，在形态风格上也可谓截然不同。而这正是上美影和B站两大出品方，希望在剧中体现的多元性。那么，如何在创作时统筹整部剧集的精神气质？上美影与B站又是如何协作？

合力造精品

《中国奇谭》缘起于上美影对2022年国创动画一百周年的献礼。总导演陈廖宇认为，创作内容、形态、风格多元的短片，本就是上美影的传统。通过作品继承和发扬这一传统，并借此契机，让新生创作者有更多机会，给国创动画带来新的生命力，正是他和上美影方面希望制作这部剧集的初心。

基于与B站既往的愉快合作，上美影找到了B站。B站副总裁、本剧总制片人张圣晏表示，“《中国奇谭》并不是一个非常商业化的项目，但它既有动画形式的创新，又保留了上美影经典的动画特色。所以当时我们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在B站社区能受到欢迎的项目，就非常坚定地参与进来了。”

上美影进行项目统筹，决定《中国奇谭》的内容主题，并挑选动画制作团队，进行制作。

上美影和陈廖宇认为，中国特性是本剧必须具有的精神内核。主题上则要既具体，又开放，所以想到了“奇谭”这个中国文化里代表性的概念。“‘奇谭’会让大家想到很多具体形象，但每个创作者都可以对奇谭故事有开放的理解。”陈廖宇表示。

因为这种开放性，本剧的选材也并不限于古代，8个短片中，发生于当下甚至未来的故事，也都有出现。剧集也因此更加注重原创，而非从古代故事中进行改编，但依然保有与传统文化的关联。

科幻风格的《飞鸟与鱼》

而在每集导演的选择上，上美影和陈廖宇也有许多考量。剧集在内容、风格上追求的多元化，让他们在寻找导演时，也要考虑每位导演在创作特性上的区分度。在三维、二维、定格、剪纸等种种当下的主要动画形态上，《中国奇谭》希望都有囊括，因此各种形态都需要有代表性的导演。

在年龄上，陈廖宇大多选择了三四十岁左右的导演。“这个年龄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创作技巧、经验的积累，正处于创作欲最旺盛的时候，但可能缺少一个表达机会，那这个阶段的导演也最可能展现创作上的生命力。”

只选自己了解的导演，也是他的一大标准。“创作是一种合作和协调的关系，我要基本能预估到，和这位导演合作，可能哪些方面需要去扶他一把，哪些方面是他的强项，我心里有数，就容易做成。”

B站则参与《中国奇谭》的监制与制片，并在宣传发行上给予支持。据悉，上美影与B站成立了一个联合监制、制片组，进行剧本讨论、故事内容、分镜审核等流程。

具体每部短片的内容和风格，则由单集的导演来进行把控。每部短片都出过一个画面效果的测试片，针对各片的动画技法与形式，上美影与B站也会给出相应的建议。

各个短片中，有些更偏重故事性，有些则更为风格化。故事性强的短片，B站考虑的是观众的接受度。

“B站比较熟悉观众的口味，就会预判观众在某一个情节点的理解程度，引导导演去思考，观众是否跟上了他的表达。如果没有跟上，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叙事结构，把某个伏笔敲得再明显一点，让观众在心理上做好准备。

还有一些关键情绪点的气氛渲染，因为观众整体的观感，决定在片中最重要那几个瞬间，情绪被拔到了多高。所以我们也会建议在一些点做加强，或者之前（在故事上）把沟挖深一些，让观众爬坡的感觉更强烈一些。”张圣晏说。

风格化更明显的短片，B站给予的是尊重。“晦涩一点就晦涩一点，整体的艺术气质能得到保证，是最重要的，甚至要为导演去鼓掌叫好。很多项目当中，被加油的导演，积极性也会更高。”

同时，上美影和B站的监制制片组和宣发团队，共同商讨每部短片的排播顺序。《小妖怪的夏天》轻松幽默的风格，让它承担起了为观众导入剧集的重任。“观众第一次入口，不光要好吃，还要便于理解，入门的门槛不能太高。”张圣晏说。

第二集则留给了风格奇诡的《鹅鹅鹅》，“这一集其实有一定的理解门槛，但是观众从第一集过来，已经觉得《中国奇谭》质量口碑有保证，不会因为看不懂而气恼，更多是不明觉厉。这时我们再辅助上B站UP主的解说，让观众恍然大悟，更能提升观众对整个动画的认同感。”

上美影与B站的合力，共同打造出了这部国创动画中的精品力作。那么，从制作方和平台的角度，上美影和B站又是如何看待国创动画的现在与未来？

国创动画，向何处去

B站近年来参与出品的动画越来越多，张圣晏经常被问及选择动画内容的标准。他坦言，“B站对于类型和风格是不设限的，唯一的标准就是创新有趣，同时可能还要加上独特和可执行。”

除了《中国奇谭》，去年B站的《胶囊计划》也是广受好评的动画短片集。短片集似乎成为了B站目前集中发力的一大方向。

对此，张圣晏表示，希望通过短片集孵化更多的创作者。B站在给予动画短片创作者帮助时，会根据创作者的成熟度情况，决定制作层面参与的深浅，再通过短片集的形式更好地把内容推广给用户。

同时，B站希望能为更多有创意的创作者，匹配相应的中期产能，借此让更多短片创作者有能力驾驭长片或番剧。更多新生力量的涌现，或许能让国创动画走向更长足、更多样的发展，而这也是陈廖宇期待的方向。

“国创动画已经进入了一个自我意识觉醒的阶段，大家都在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独特的动画风格。自我意识的觉醒，是走向成熟的第一步。我希望下一步，这个自我能更加多元。每一个导演，或者每一家公司，可能都渐渐会形成自己标志性的风格。”

将于春节档亮相的《深海》

关于多样化作品是否能被市场接受这一问题，陈廖宇则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如果观众不能接受，是因为你把作品做得还不够极致。独特的形式，从来都不是障碍。长远看，各种各样的导演，都加入到开拓更多元审美的创作中，也是对观众的一种培养和教育。哪怕观众今天不理解，以后他的审美提高了，有一天他还会来肯定你，理解你。

从市场角度看，现在IP改编相对较多，原创相对较少。这确实是市场的选择，但只要坚持尊重市场，一些错误的东西就会得到纠正。常年都是IP改编动画，观众还会买账吗？不买账的话，出品方和创作者自然会做出调整。”

作为原创动画，《中国奇谭》目前就已经在市场层面获得了极高的认可。对此，陈廖宇和张圣晏都表示，目前的成绩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我觉得观众既诚实又慷慨。诚实，就是你所有的好和不好，观众全能看到。慷慨，就是你花的一分力气，观众绝对会回馈你两分三分，甚至四分的褒奖。”

因此，《中国奇谭》或许也将在今后，成为国创动画的一面新旗帜，而第二季或者一些短片改编成长片的计划，或许都已经在路上。张圣晏表示，“长远来看，我们会把它做成一个传承全体中国人回忆的、长线操作的项目。希望通过《中国奇谭》这样的作品，去聚拢更多好的创作者。”

《中国奇谭》目前仍在热播，最新一集已于今天释出。希望无论是这部国创动画，还是整个国创动画行业，都能在新的一年，取得更好的收成，走向更多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