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14日刊 | 总第3116期

导演费振翔,继暑期档的爆款《星汉灿烂·月升沧海》之后,在2023开年又拿出了由靳东、宋佳、田雨、杨玏等实力派演员联袂主演的新作《纵有疾风起》。

从2019年到2022年,费振翔导演独立执导的剧,以每年两部的节奏接连与观众见面,不可谓不高产。

哪怕时间紧、任务重、待筹备的项目在案头排起了队,费振翔导演始终坚持为质量较劲,为此,他还被身边的工作人员起了个“费劲”的外号。

2020年的《龙岭迷窟》实现了口碑与热度的双丰收之后,他又在2021年用《云南虫谷》保质保量地续写了胡八一、王胖子和Shirley杨三人组的故事。

今年,费振翔导演的《纵有疾风起》,又让观众看到了他执导现实题材作品的功底。从悬疑冒险到古装言情再到都市生活,从十六集的短剧到三四十集的中长剧,他总能带来惊喜。

近日,影视独舌联系了费振翔导演,听他畅谈近几年在创作方面的心路历程和收获体会。

《纵有疾风起》的嚼头在“人情”

剧名“纵有疾风起”五个字,是吸引费振翔导演接拍这部剧的首要原因。世人常道机会难求,它可能是送人上青云的东风,也可能是吹人落神坛的北风。人生起落,皆为常态。

“《纵有疾风起》最先让我泛起共鸣的,是人物的精神力量。不论是开局就陷入低谷的唐尘(靳东 饰),还是有难言之隐的烁冰(宋佳 饰),都是人生路上的‘孤勇者’。好的故事总会具有普世关照意义,看剧本的时候我也想起了自己的经历,面对未知,可以不安、惶恐,但一定要保有勇气。就像灰鲸公司的slogan‘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勇气和阅历是每个人扛住迷茫、未知的底气。”

想要让观众被人物背后的精神力量所感染,就要在人物和人物关系上下功夫,不能空喊口号。导演要解决的,是如何让剧中人“接地气”。

以“落难精英”唐尘为例,他身上固然有傲气,但更多的是烟火气。他会为了一只猫的归属权和烁冰较劲;也会为了让公司活下去腆着脸问烁冰要钱,直言“这是你欠我的”;还会偶尔给员工打个鸡血画个饼,顺带显摆一番专业技能;甚至会为了拉生意甘愿向死对头康利(王梓权 饰)陪笑脸,向施工团队求赊账……导演对唐尘不同侧面的有效捕捉,让人物既扎实地落了地,又颇显可爱。

而在人物关系方面,费振翔导演把《纵有疾风起》的描摹重点,放在了人物之间氤氲涌动的“人情味”上。

费振翔导演用“白菜”比喻灰鲸公司五人组的人物关系,“他们就像一颗白菜,一层包着一层,一层带出一层,呈现出来的是‘向心力’,面对挑战时这五个人非常抱团。”当他们面对内部问题时,坦诚是最好的解药。

白鹦向唐尘提问“你们招我不是真的看中我,而是为了吸引祝燃入局,对吗?”唐尘坦诚地回答两个字,“没错”。逢迎、谄媚固然能快速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但想要以心换心,唯有真诚。唐尘不回避心里的小算盘,也能真诚地认可白鹦的工作态度和人品。这让观众看到,只有用真诚换来的信任,才足够可靠。

而在案例上,不论是对猪饲料大王谢立强(李洪涛 饰)的形象打造,还是通过举办广场舞大赛宣传小众歌曲,这些案例的背后,也处处可见人情的流动。

在日常生活里精打细算的谢立强,连馆子都不愿带老婆下,却对食堂的伙食质量、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格外上心。这是他成功的秘辛,也是打动灰鲸五人组的关键。

“《纵有疾风起》的看点在人和人情,而不是故事。我关注到有观众提出,故事不够好看,职业感不够强的问题,其实我的出发点在于用故事串联起人物的完整弧线,让故事服务于人物。在职业感的问题上,我也没把《纵有疾风起》当成公关行业的职业剧来拍,公关只是人物设定和背景的工具而已。不拍职场剧,也是因为自己对职场的了解不够深入。”费振翔导演坦诚道。

为了让观众对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有所共情,费振翔和编剧李潇设计故事结构时,对故事的主视角做出了转换。观众可以看到,故事的前半段以唐尘的视角为主,在后半段则以烁冰为主视角,在结尾处又把视角调整到唐、烁二人的中间点。

“《纵有疾风起》是我真正想拍的作品。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作品才能成为中国电视剧的名片,是高热度的剧吗?不是,是能传递中国人的情感和精神力量的剧。今年我看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比如沈严导演的《天才基本法》《大考》、韩晓军导演的《大博弈》、张晓波导演的《胆小鬼》等。在这些作品里,我能摸到中国人的血脉,看到中国人在逆境中的向阳力量,这才是经得起淘洗的作品。”

“我看到有媒体说《纵有疾风起》的热度不高,这没什么好回避的,对我而言,我认真地拍了一部自己喜欢的作品,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想完全被热度裹挟,哪怕只有一位观众愿意追着看,能从剧里有所收获,我的功夫都没有白下。”费振翔导演感慨道。

一直在闯关的《星汉灿烂·月升沧海》

要说2022年暑期档的爆款作品,一定绕不开《星汉灿烂·月升沧海》。对于导演费振翔而言,拍摄《星汉灿烂·月升沧海》需要攻克的首个难点,是自己对故事的信念感。

“在拍《星汉灿烂·月升沧海》之前,我对‘古偶剧’这种说法几乎没什么概念,也不懂大家一直说的‘嗑糖’是什么意思。刚拿到剧本时,我很难对剧本里的一些桥段产生认同感,比如这场戏为什么能体现出凌不疑(吴磊 饰)和程少商(赵露思 饰)的感情正在升温、那场戏怎么就撒了糖?我一边看一边想:这可不行,我作为导演都没被故事带进去,观众怎么能代入?我立刻和筹备团队说,需要一段时间来开剧本会,我必须吃透剧本里的每个人物和情节点。剧本会一开,就开了四个多月。”费振翔导演介绍道。

《星汉灿烂·月升沧海》有以古说今的味道,剧中的场景和人物虽然颇具古韵,但故事传递的价值观和思想精神,实则是对现实的观照。女主角程少商生活在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却有着独立、平等的现代思想,这就导致了她与父母、爱人之间的思想鸿沟。

少商和母亲萧元漪(曾黎 饰)的故事,就是对亲子关系的映射。在中国式家庭里,母女总是不如父女来得亲近,母亲对女儿的要求总是格外高,导致母女间形成了隔阂。在剧里,少商和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少商决定只身入宫,萧元漪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她追到宫门口向女儿哭诉着说“阿母错了”,可惜悔之晚矣。

“古装剧需要与现实产生勾联,才会让观众有代入感。古装剧不等于历史,我们需要做的是借古讽今,而不是刻板地还原历史。拍摄少商与母亲分别的戏份时,我希望用宫门关闭的特写表现出少商彻底封闭的内心,这扇沉重的门关上难,想打开更难。”费振翔导演说。

《星汉灿烂·月升沧海》有两大亮点,一是足够出彩的群像戏,二是导演对氛围感的到位营造。这既需要精准选择剧中的每位演员,也需要在拍摄要求上“锱铢必较”。

“《星汉灿烂·月升沧海》的人物多、篇幅长,演员既要贴合角色,还要考虑到预算问题,我们在选择演员时确实费了不少劲儿。剧里有不少实力派演员坐镇,比如许娣、郭涛、曾黎、邢岷山等,他们是剧里的表演支撑。在选择青年演员时,我则更依赖于感觉,演员身上一定要有人物的底色。”

而在氛围感的营造上,费振翔导演则是个实打实的细节控。为了营造出古装剧的韵味,导演特意和制片团队要求,一定要在现有的路面上再铺一层土,土路不仅是对环境的还原,还能为演员的表演树立信心。“环境的整体质感不止影响拍摄效果,还会影响演员表演。我希望演员来到现场,一站到土地上,就能找到古人行、立的感觉。”

“我对群众演员的要求很高,不论是镜头内还是镜头外,演员一定要时刻处在拍摄氛围中,不能因为镜头带不到你而摆烂。一个人的状态往往会影响整个片场的状态,这个问题不容忽视。”费振翔导演说道。

回想《星汉灿烂·月升沧海》的制作过程,最让费振翔导演印象深刻的,还是因为紧急定档而在机房赶工的“黑暗七八月”。

“接到暑期档播出的消息后,我压力很大,后期还没来得及做。我先在工作群里给后期的伙伴们发消息,他们一开始都在用愤怒的表情包表示不满。后来我非常认真地说:‘不开玩笑,大家能不能保质保量地交活儿?能的话咱们签军令状。’头几分钟没人回我,后来大家陆陆续续给我发了竖大拇指的表情。我也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就觉着这部剧应该能成,那就撸起袖子干。”

导演也理解观众当时的催更需求,但不是不想加更,而是真的没存货。一方面因为定档急、时间紧,后期的每个部门都在连轴加班。另一方面因为导演的要求高,大到每个特效镜头的渲染处理、小到配乐进场的每个时间点,都要亲自把关。基本上第二天要播的集数,在前一天凌晨都还未确认最终版本。强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经常调侃后期的伙伴们是我的‘黑甲卫’,我很感谢大家的努力和支持。我们是伙伴,更是‘战友’。”费振翔导演笑谈。

在差评里找知己

无论是近两年热播的《纵有疾风起》《星汉灿烂·月升沧海》,还是前些年的《龙岭迷窟》《怒晴湘西》,费振翔导演的作品总能在引人入胜之余,用喜剧桥段让观众会心一笑。

“我希望能在创作里用幽默的笔触化解矛盾、拉近与观众的距离。《纵有疾风起》中的唐尘虽然落魄失意,却不失风趣。他领着沙舟、侯志买书时一句语调抑扬顿挫的‘follow me’,观众在开怀之余还能看到唐尘骨子里的自信和精气神,我希望能在作品里对中国人精神力量有所侧写。”费振翔导演如是说。

海一天饰演的庞飞在剧中是个灰色人物。与烁冰互为对手的庞天,上一秒还在和下属商量着要“打倒烁总”,下一秒看见烁冰马上调转话锋,贱兮兮地说:“打倒烁……总好!”让不少观众捧腹不已。

创作喜剧桥段,既依赖于片场的拍摄氛围,同样离不开费振翔导演的提前准备。“我读剧本分两个阶段,一是无意识粗读、二是以创作为目的的详读。初读剧本时,我会放下导演的‘我执’视角,单纯地做一个读者,找到能打动普罗大众的故事。而当详读剧本时,我需要进入工作状态,既要盘算好对演员的要求,还要设计好景别、机位、灯光。可以说,在正式建组拍摄之前,我在心里已经把戏拍过了。”

在信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直面观众的评价和审视,是每个创作者都需要面对的问题。对于费振翔导演而言,他很喜欢在观众的评价里去找“知己”。

“我并不排斥观众的差评,作品拍出来就是给观众看的,自然要接受所有声音。而且我发现有些观众很聪明,他们真的能吐槽到点子上。创作这件事不可能是完美的,总会有些遗憾,我心里也清楚有些地方确实做得不到位。当我发现观众正好说中了问题的关键时,我其实非常兴奋,突然就想回他一句:‘你懂我!’。”

费振翔导演也不喜欢给作品贴标签,在他眼里,创作无非是拍人物、讲故事,没必要给作品下如有似无的定义。“我不希望自己的创作被这些标签束缚住,像我正在筹备的新戏《大山里的女校》,就是讲张桂梅老师和学生们的故事。我不希望这部作品变成‘命题作文’,更不想一早就用类型束缚住创作思路。”

谈及未来的创作方向,费振翔导演调侃道:“既然大家说我拍了古偶《星汉灿烂·月升沧海》和中偶《纵有疾风起》,那我未来还想拍一拍老偶,老年人的爱情故事同样不失精彩。”

在费导看来,所谓偶像剧,不过是在现实主义的笔法里调入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而已,这样的作品既有现实所托,又有光亮可循,还能咂摸出人情味,拍好了一定会为观众喜闻乐见。但前提是,要夯实故事根基、丰满人物形象,否则一旦失真,就很有可能走上悬浮的岔路。

对于观众经常提到的“电影感”,费振翔导演也有自己的见解,“在技术层面,电影和剧集创作完全是两码事,电影是用镜头语言讲故事,直接给出的信息要能少则少,尽量让观众在影院里自己动脑;剧集则是用台词讲故事,信息量要能多则多,才能充分吸引电视机前的观众。我认为剧集是无法拍出电影感的,但我要求自己时刻坚守住匠人精神,要保证拍出来的作品经得起时间淘洗。这是我的野心,也是身为创作者该肩负起的使命。”

【文/弈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