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疯兔子
“她不是带刺的玫瑰,她是有毒的半夏”。
终于跨过凛冬,等到钢价回升。刚刚分配完进货的份额,许半夏话音斗转,一场“还钱”戏码将郭启东阳奉阴违假公济私的形象揭露于众,看着裘毕正和郭启东扭打在一起的许半夏,轻轻吐了口气,笑得分外开心。此时的许半夏被网友形容成“分泌完毒汁”充满着报仇后的快感。
当然,相比小说《不得往生》中许半夏的“毒”,电视剧已经削弱了很多,在编剧的“再创作”下,“野蛮生长”的一代商人,实现资本扩张欲望的手段更为健康,其中当然包含着剧集呈现需要有积极导向的因素,也离不开导演将故事主题从“探讨商人原罪”到“和解”的表达视角转换。
导演毛溦告诉骨朵,“商人逐利”在《风吹半夏》中是故事的起点,但剧集的落点则在“和解”。“所谓和解,是站在当下回顾90年代那一批人的时代性和解,也是故事中人物关系的和解,比如许半夏跟许友仁的父女关系。”
在这样的基调之下,《风吹半夏》讲诉了90年代的商人,在时代之风吹拂之下披荆斩棘、寻求发展的故事。当然,剧中除了许半夏扶摇而上的事业线之外,许半夏、伍建设、裘毕正等商人博弈,饭局上话语间的刀光剑影也被观众反复咀嚼,许半夏、童骁骑、陈宇宙“钢三角”一起拼搏的情义,以及童骁骑、高辛夷“猫狗互相攻略”的CP线也令观众嗑得上头。
在《风吹半夏》热播之际,骨朵邀请到了该剧的三位主创:导演傅东育、毛溦,编剧张挺,共同分享《风吹半夏》的创作之旅。
“生”机勃勃的许半夏
许半夏似乎和以往电视剧中的女主形象不太一样。
她圆滑精明,逢人便展三分笑,逢迎的同时,也在以敏锐的嗅觉感知着机会,所以当伍建设说出北边进口废钢的商机时,许半夏立即感觉到了机遇,一向在伍建设的提拔下顺利成长的许半夏,这次没有选择听话,而是执着表示,自己就要一万五千吨的份额。
她也不同于以往剧集中被事件或情感推动着完成事业进阶的主角,许半夏的野心很直白,正如赵垒所说,许半夏的愿望就是“成为富婆”。因此,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前一秒醉得不省人事,下一秒就因为大佬的电话立马清醒过来。这样的许半夏,眼里闪着精光,如一株不断壮大的野草,生机勃勃,迎风生长。
虽然角色特质一致,但在改编的过程中,许半夏实现野心和欲望的手段相比原著已经相对健康,比如滩涂污染这个情节,许半夏从主动的推动者变成了一个不知情者。
除了影视化的需要,编剧张挺这样的改编,也是为了让观众可以接受人物。“许半夏如果真的做了这种事,观众角度首先就会否定这个人物。因为这样的角色至少目前还不是文艺作品的主流趋势,影视作品首先还是在大众审美范畴里创作,有些问题观众可以接受、可以原谅、可以喜欢,但有些则不能。而且我觉得当下中国观众对于女性形象的接受面相对较窄,可能不太会接受一个污点太多的女性角色。”
在张挺眼里,许半夏这个角色毫无疑问是那个时代的象征。“那个时代涌现了大量商人,但在改革开放之前,这片土地的商业文明却没有随之成长。而且在资本环境里,贪婪就是商人的本性。而80年代的商业文明,其实也是一次个性解放和思想解放,所以在许半夏身上,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那个时代的主流呼声。”
编剧张挺
虽然观众对于“正视女性角色野心和欲望”的讨论比较正面,但这样的角色在剧集中依然缺位。“我觉得国产剧里有野心和欲望的女性角色还是太少了,实际上这代表着剧集对于人正常欲望的尊重还是不够的。但社会话题毕竟还是要往更尊重个体的方向发展,所以之后观众对个体差异的接受程度可能也会更高些,而不是只愿意接受一个道德圣人。”
事业上雷厉风行的许半夏,对于感情的态度也同样爽快利落。童骁骑寄托着爱意的发卡,许半夏接过后随手一扔;面对老苏隐晦的告白,许半夏深鞠一躬,老苏不死心,再次直白告白,许半夏很“酷”地回应:“你可以躺,但我不认。”
张挺表示,他就是想写一个不搞暧昧、性格不黏糊的女性角色。“许半夏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可以尊重对方,但不可能在情感上屈就对方。她这种自我选择和自我认知的责任感是很宝贵的品质。”
原著中的许半夏出场时是个200多斤的胖子,拍摄时剧组并没有刻意要求演员增肥,而傅东育依然觉得赵丽颖非常“许半夏”。“许半夏这个角色的塑造是《风吹半夏》的关键,赵丽颖身上天然有着跟许半夏一样的那股劲儿:敢打敢拼、敢闯,她是非常鲜活的,小小的身躯里有着大大的能量。”
就表演而言,导演毛溦首先表达了对于演员的肯定。“作为这部剧的女主角,赵丽颖在剧中的戏份量大概要占到80%。许半夏这个角色和她以往的形象区别也较大,挑战也大,演许半夏对她而言相当于跳出了舒适圈。而她对于那个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时代,那时候的人物状态不是那么的清楚和了解,对于商人思维也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这些都是需要演员一点一点触碰和学习的。所以一开始她真的挺痛苦的,当时在片场我们每天都会聊人物的心境和当下状态。像赵丽颖这样已经有很多成功代表作的演员,到今天,还是会保持着初心,认真的对待自己的角色,不管多难,她就是一直在不断练习和琢磨角色状态,这也更让我能看到她跟许半夏特别像的那种拼劲。”
时代烙印下的小人物群像
《风吹半夏》中最感人的关系莫过于许半夏、童骁骑、陈宇宙三人的“钢三角”。张挺对于钢三角的关系塑造是按照常见的“桃园三结义”式关系结构完成的。“因为这三个孩子都是没人要的,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只有彼此最重要。”
“第一集其实是在写童骁骑的出身,在给这个人物立传。”让这个人物有呼吸感的同时,编剧张挺为童骁骑加了一条对许半夏的朦胧的情感。“因为那个年龄的男孩子,他是会滋生出对一个人的依赖之情,而且因为母亲去世,所以当缺乏母爱的童骁骑遇到了一个比他大几岁,又对他关心,对他展现出柔和一面的许半夏时,他也会困惑。”
毛溦提到了童骁骑这个角色的选角经历。“我们和欧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打动了我和傅东育导演,他说‘童骁骑身上的鲁莽和痞劲都是好演的,但这个角色的铁汉柔情是最难表现的。’他是真的用心琢磨了这个角色。”
而在表演之外,主创也通过行为爱好进一步铺垫了角色的“柔”。比如童骁骑出狱后最早展现出了看电影的爱好,他和野猫高辛夷第一次约会在音像店,给车队取名“霸王花”,以及在反对手下兄弟走歪路时套用的《霸王别姬》台词“答应了老大要做一辈子好人,说了一辈子,少一分钟,少一秒,都不行。”
与童骁骑这一爱好相对的是高辛夷爱听歌,这是属于这对CP的故意设计。
另一对CP许半夏和赵垒则是典型的双强CP。“赵垒和许半夏之间是从合作伙伴到共同面对彼此的苦难和至暗时刻,并在此之上打下了深厚的情感基础,然后友情变成了欣赏和依赖,最后才转变为爱情。赵垒经验丰富,性格冷静沉稳,而许半夏是容易头脑发热冲动行事的人。在许半夏飘了之后,赵垒是可以将她拽回来的人,这两个人的个性是互补的。”
相较于原著,剧集对于某些角色的改动也很明显。
在一个作家朋友的建议下,张挺决定将高跃进这个角色性转成女性。“如果这个角色是个男性,即使创作者的最初构想里二者没有情感关系,但仍然难免观众观看时引起歧义,不如把她变成女性,让她和许半夏之间保持纯粹的传承关系。”
在张挺看来,商业关系本身就和江湖关系有重合,商人代际间的传承关系也颇有“江湖感”。“商业本身是非常民间的关系,它依靠人与人的互相影响、互相传承、互相借势才得以发展。商业是把大家勾连起来的途径,而不是分裂。”
在导演毛溦看来,将高跃进性转成女性之后,也有助于展现高跃进和野猫母女间打破关系壁垒的过程。“以及丈母娘跟女婿之间的互动,也可以填充一些好玩的情节。”
“而且高跃进的身份也和小说里不一样。”毛溦补充道,“原著里的高跃进跟伍建设、裘毕正他们一样,也是生意人,角色身份是重合的,而且影视作品中,商人也需要有官方人员进行政策引领,我们正好缺少这样一个人物,就把高跃进重新进行了身份设定。”
冯遇原配妻子在原著中是一个日常在打牌的阔太太形象,剧集中则变成了一个工厂的实际管理者,对此,张挺表示“因为在那个时代其实阔太太很少,反而更多的是和丈夫一起搞事业。然后在事业有成之后自己身形变样,丈夫另谋新欢的悲剧家庭比比皆是。冯遇家庭破裂的走向也是那个时代的符号。”
傅东育则表示,“改革开放我们付出的更多是情感的冲击。那段时间很多家庭不像家庭,比如冯遇;也有朋友不像朋友,情义在利益面前荡然无存。所有的这些价值观的改变要怎么让观众感受到,而且被演员代入表演,是比较难的。”
《风吹半夏》对于演员的表演要求是“精准”,因此拍摄时很少有演员现挂的发挥空间。毛溦感慨,“这部剧对于年轻演员的表演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因为年轻演员对于那个年代没有切身体会、了解不够多,而这部剧追求的是精准地去还原那个时代。场景和造型的还原是技术上可以解决的,真正难解决的是人物状态和心理状态的还原,因为90年代的人说话方式以及思维方式和我们现在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个时代的人是很直接、很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也没有距离感。”
为了帮助演员理解时代,剧组给演员找了大量的影像资料和杂志报纸,让他们去体会那个时代。令毛溦感到欣慰的是演员们也在努力。“拍摄到后期,很多演员在不带着剧本的情况下都可以讲得出台词来,可见大家私下的用功。”与骨朵对话时,毛溦还专门说到了欧豪和黄澄澄两位演员,“他们可以说是把角色吃透了,角色已经附在了他们的身上。”
导演毛溦
比较好笑的是观众所讨论的“许友仁薅头发”这一点,是演员王劲松模仿傅东育导演设计的动作,因为导演每次说话着急的时候就会撸头发,但没想到这个动作竟被演员合理地嫁接到了角色身上。毛溦觉得这个动作对于角色表达情绪很准确,就保留了下来。
激情、蓬勃、风起云涌的90年代
“《不得往生》小说出版于2006年,时间上与90年代相近,可以说原著是一个‘描述当下’的作品,所以它具有批判现实的意味。”导演傅东育觉得如果今天再拍这样一个故事,主题上首先需要做调整。“从《不得往生》到《风吹半夏》,时间跨度又将近20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对那个年代抱有和解的态度,进行传承的思考。所以纵向而观,从《不得往生》到《风吹半夏》,有着比较艰难的重造和改变。”
而在《不得往生》和《风吹半夏》之间,是编剧张挺从剧本第一稿起就定下的故事基调“野蛮生长”。在商业管理从粗放走到细化的过程中,故事自90年代起至00年代终,从一代商人的野蛮生长,到新的一代重新走上商业舞台,张挺花了4、5个月的时间,写完了前20集剧本,即一个“对第一代中国商业文明检讨和反思”的故事。后来因为《天下长河》开机在即,张挺便紧接着投身新剧组中。
毛溦看完剧本的第一感受是兴奋。“张挺老师的剧本,内容丰满,已经构架出一个结实的底层逻辑,为我们后面不管是丰富和构建人物关系、塑造角色细节、还是填充设定对应的情节,都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底。”
擅写历史戏的张挺对于这个故事也依然延续着历史戏的创作态度。“许半夏是一个很特殊的文学形象,你可以说她是90年代一个胆大妄为的资本家、商人,但你也可以说她是充满了理想的角色。在一个具有冒险性的特殊时代里,许半夏这个角色充满了个性魅力,尤其是她以一个女性形象出现时,她的情感细腻度和艰难生存的坚韧感更有讲述空间。也可以说它是在描摹那个时代,有点像现代戏中的历史戏。”
剧集对于时代的描摹也体现在导演的镜头中。
傅东育表示,《风吹半夏》对于“年代质感”的呈现,是通过大量的细节去构建的。“我们现在回看90年代末21世纪初,可能会用一个词去形容就是‘半新不旧’。那时候的汽车、手机、室内装潢陈设、人的形态、发型、甚至人们之间送的礼物都是有独特年代感的,所以我们在场景的选择上是尽量先选择接近的场景,再去进行大量的改造,美术部门做了很多的工作、找参考,按图索骥的去做出视觉概念,然后大量去寻找那个年代、那个行业的东西。”
傅东育表示《风吹半夏》的置景,是遵从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严格按照人物的生活背景、时代背景出发去还原的。“我们的故事里的人物,涉及到不同的阶层、地域、工种等,有着截然不同的设置和需要呈现的时代环境。”
毛溦则通过“色彩”去解释年代质感的呈现。“剧集还在筹备期时,我们摄影、灯光、美术、造型部门就为色调把控开了好多次会。为了最大限度做到色彩还原,我们用的是最高级别的Dolby Vision技术。画面清晰度是6K,所以演员最开始就知道这部剧的画面之后是不会开大滤镜+磨皮的,因此我们会在画面中清晰地看到演员脸上的毛孔和皮肤纹理。”
导演傅东育
“傅东育导演有一个习惯是掐秒。”毛溦透露,“每个镜头的时长他都会算得很精准,包括镜头内蒙太奇的设计我们也花了很多心思。”而令毛溦觉得很满意的是,这部剧的运镜、打光、演员表演都进行了大片留白。“这是我们刻意追求的。”
整体来看,《风吹半夏》这部剧,无论是故事、置景、镜头语言、配乐,还是演员表演都呈现出了很好的效果,但在正式播出之前,导演毛溦却很担心剧集的播出效果。“因为我一直觉得《风吹半夏》的题材是有观看门槛的,所以我特别担心年轻观众对于这个题材的接受程度,所以剧集现在能有这样的观众反馈,我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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