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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EB高梦博

“警察叔叔拜！托！了！”蕾哈娜（Rihanna）在直播评论区里焦灼地恳求道：“快回去吧。”

这是两大Dancehall艺人：赏金杀手（Bounty Killer）和比尼曼（Beenie Man）的歌战对决（Verzuz）现场，热烈的气氛招来了牙买加当地警察，演出被迫中段，直播间里50万观众跟蕾哈娜一起着急。

警察稍后离去，演出继续，评论区里一片欢腾。

每个Verzuz直播的夜晚都是一场热搜狂欢：人气团体被爆冷“团灭”，宿敌现场握手言和，幕后创作高手技惊四座，评论区里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德雷克（Drake）和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等大牌观众语出惊人……

在Verzuz现场，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艾美奖得主、纪录片导演丽娜·维特（Lena Waithe）甚至称其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伍德斯托克”。

“Verzuz效应”：《公告牌》杂志的报道

短短两年不到，“Verzuz效应”就成了席卷乐坛的文化现象。两位创始人也被《时代》杂志选入2021年的“百大影响力人物榜（TIME100）”，甚至启发了大洋彼岸的“说唱巅峰对决”。

Verzuz的身价飞速飙升。几个月之内，相关新闻标题从“拒绝苹果收购邀约，转投Triller平台”，变成“估值50亿美元，上市在即”。

今天，Verzuz已经是成熟的线上直播系列节目，每期匹配一对旗鼓相当的音乐人，以金曲、表演一决高下，既是音乐演出，又带着竞赛和直播综艺的味道，成了一个庞大的IP。而这一切，要从两年前一场偶然的直播说起。

在吗？开个直播

2020年3月23日夜晚，超级制作人提姆巴兰（Timbaland）像往常一样在Instagram上开着直播，一边分享新作一边和网友吹水。

他忽然心血来潮，给另一位超级制作人斯威兹比茨（Swizz Beatz）打去电话：“忙什么呢？”由此引发了一场联合直播。两位超级制作人轮流播放各自的代表作，用金曲打起了扑克，不时穿插着创作背景和趣闻轶事，5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

一个平常的直播夜，Verzuz几乎是Timbaland直播间心血来潮的产物

“看他在忙，我就照顾孩子们先去睡觉。一会儿再去看，他不见了……”著名R&B歌手艾莉西亚·凯斯（Alicia Keys）的老公Swizz Beats在那个夜晚短暂“失联”：嫌家里无线信号弱，他把车开上山顶，在车里继续直播到了后半夜。艾莉西亚·凯斯谈起那个精彩的夜晚颇有些懊悔：“我错过了整场直播。”

这场没有任何预告宣传的马拉松直播引来了3万名观众。第二天，两位制作人开始接到艺人、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几天之后，Verzuz注册了商标，成为正式运营的品牌。

对决升级

第二天一早，推特、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艺人、乐手和歌迷们纷纷发表各自心中期待的对决，为这些想象中的对决争论着胜负。Swizz Beatz和Timbaland开始给制作人朋友们打电话。随后的短短一周密集上演了5场对决。比赛形制也逐渐固定下来：每人准备20首歌曲，每首限制在90秒长度之内。

这几场对战延续了第一场的基本特色，在两组体量接近的知名制作人、唱作人之间展开。虽然是“友谊赛”，但两边都会认真备战，直播间里也火药味浓厚，双方不时有言语上的摩擦和挑衅。

这个局面在提潘（T-Pain）对阵利尔·乔恩（Lil Jon）的场次有了明显变化，两人都以派对歌曲见长，本就彼此惺惺相惜。这场直播有27万观众，较之前数字翻了好几番。更重要的是，从这场开始，“友谊赛”的焦点从“赛”转向了“友谊”。

“都躁起来！”T-Pain与Lil Jon让友好的派对气氛掩盖了激烈的对抗主题

气氛的转变让观望中的大腕动了心。一手缔造新杰克摇摆（New Jack Swing）流派的传奇人物泰迪·瑞利（Teddy Riley）与十二次格莱美得主娃娃脸（Babyface），两位R&B传奇之间的对决创下了破纪录的观看数。女歌手也来了，艾瑞卡·巴杜（Erykah Badu）和吉儿·斯科特（Jill Scott）这两位新灵歌（neo soul）实力派再次把直播间的容量拉满。

“观看Verzuz的时候你要当心。它可能会是一场全面战争，但必定会有尊重，有欣赏，有音乐创作背后的故事，有两位备受尊重的艺人带来的音乐。”

这是有“网络奥斯卡”之称的威比奖在2020年5月给Verzuz颁奖时的献词，它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Verzuz的独特魅力。

当时Verzuz凭借Babyface vs Teddy Riley的对决把Instagram卡到宕机：想进直播间的观众有400万，但直播带宽只允许50万人在线：迟来的观众只能不停刷新“请等待”的出错界面。威比奖为此专门设立并颁发了“宕机特别成就奖”，以表彰和纪念这个“火到宕机”的荣耀时刻，此时Verzuz正式成立仅一个多月。

传奇对决：Babyface vs Teddy Riley

一场完败

Babyface vs Teddy Riley对决后的第二天，好几家媒体都在标题中称其为“一场完败（epic fail）”。

这场对决历经两次推迟，终于开始之后，除了遇到Instagram 50万观众的技术瓶颈，还出现了Teddy音频伴有杂音回响，两人不会用Instagram向直播间求助，以及最荒唐的结局：Teddy的手机没电了……最后Babbyface不了了之地自动获胜。一团糟的局面让本想参加后续场次的嘻哈传奇德瑞医生（Dr.Dre）当即致电Swizz Beatz决定退出。

但是直播间的围观群众、其他艺人全都乐不可支，扎根乐团The Roots乐队的鼓手奎斯特洛夫（Questlove）笑称这是他“最爱的情境喜剧”。称对决为epic fail的媒体也都不忘在副标题里补一句：但我们爱它（and we love it）.

一场R&B传奇对决以闹剧收场，却逗乐了全网乐迷。

直播成为刷梗盛宴，图为网友吐槽Teddy的豪华舞台与Babyface的卧室直播反差明显

这正是Verzuz矛盾的独特魅力：台上两位彼此尊重又互相抬杠，评论区乐迷一边拉踩玩梗，一边回味经典。技术故障导致的尴尬，起哄着就成了遍传网络的名场面，社交媒体基本操作都不会的老艺人，成了热搜话题和流量制造机。直播间刷弹幕、在推特评胜负，甚至在Instagram发图cosplay歌手的装扮，五花八门的玩法让每个直播夜都变成一场全网派对。

和力求年轻化、唯流量马首是瞻的常规套路相反，Verzuz往往选择较早成名的老一辈艺人。

没有TikTok流量新人，却能见到70年代活跃至今的传奇乐队大地风火（Earth, Wind & Fire），歌后夏卡·康（Chaka Khan），甚至年届八旬的老传奇佩蒂·拉贝尔（LaBelle）。对新生代乐迷来说，Verzuz成了他们发现经典音乐的窗口，对成熟观众而言，Verzuz又像时光机一样重现十几年前的经典场面，自带怀旧情感加成。

Brandy和Monica的“对决”一度创下了收看纪录

因为这些元素，Verzuz牢牢抓住了观众的情绪，充分展现了老牌巨星的音乐魅力和背后的故事。如果说最初的Verzuz是参赛双方的友好对抗，那么后来的Verzuz更像是对双方音乐生涯的联合回顾展，是对优秀音乐的赞赏与庆祝。

Verzuz效应

不少嘻哈媒体在回顾2021 年时宣称：“贾达基斯（Jadakiss）才是年度MVP”。这位46岁的老将是说唱团体The Lox的核心成员，去年既没发新专辑，也没有绯闻可炒，却登上了几乎所有嘻哈媒体的头条，从Jay-Z到造物主泰勒（Tylor the Creator）都对他赞誉有加。

仅仅一年多，Verzuz就从卧室直播走进了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

去年8月的麦迪逊广场花园，同为纽约说唱团体的The Lox对阵The Diplomats。Jadakiss凭借出色的表演掌控全局，一段精彩的freestyle更让直播间里弹幕铺天盖地。

第二天，到处都是“Jadakiss一人团灭Diplomats”的标题。这一周，The Lox的流媒体播放量冲到了平时的3倍，酒商赞助、播客邀请、电影合作意向随之而来，所在厂牌Def Jam甚至与Jadakiss重新协商，给了他更有利的合约。随着大量年轻新乐迷的涌入，另一位团员Styles P形容Verzuz之后“忙到模糊”。

这就是公告牌杂志称之为“Verzuz效应”的典型案例。一些成名较早但不再高频亮相的艺人重回幕前，在年轻乐迷当中大幅圈粉。类似的爆发式增长发生在几乎每一位参与Verzuz的艺人身上。

流量监测工具Chartmetric显示，Verzuz之后Erykah Badu粉丝数翻番，Jill Scott更是涨粉3倍

“我在流媒体干了八年，Verzuz给艺人带来的播放量暴涨，只有超级碗中场秀比得上。”Apple Music的全球创意总监拉里·杰克逊（Larry Jackson）毫不吝啬对Verzuz的赞赏。

Apple Music在2020年与Verzuz正式开展合作，Verzuz的制作水平也相应地不断提升，从初始的“卧室对战”转向了正式的线下演出。对决在Instagram直播的同时，开始在Apple Music和Apple TV+同步直播，并很快成为该平台的收视冠军 。

官司与IPO

苹果与Verzuz的蜜月期并不算长，2021年春，Verzuz婉拒了苹果的收购邀约，转而出售给了一家叫作Triller的短视频平台。

在短视频社交领域，Triller一直在野心勃勃地寻求上位，从对用户、市场份额的争夺到视频剪辑专利官司，都紧盯TikTok不放。2020年10月，Triller已经对外宣称有一亿月活用户，而收购Verzuz让Triller获得了炙手可热的高速成长IP，为旗下app带来一波新的增长。

这笔交易还有个独特的安排：Verzuz两位创始人Swizz Beatz和Timbaland成为Triller Network的大股东，同时，他们向所有登上过Verzuz舞台的43组艺人发放了股权。Triller的股东名单上，一下出现了43位重磅艺人。TrillerVerz（合并后的新名称）谋划在2022年上市，预期估值50亿美元。消息公开后不久，Swizz Beatz发布了一张堪称“音乐人复联”的股东阵容图，并称其为“史上最大创意 IPO.”

名单底部标注“仅为部分列举”：TrillerVerz豪华的股东阵容，一张图已经装不下了

事情好到不切实际。问题和争议，也追随热钱而来。

攥着新的资本，Verzuz开始进军体育、电竞领域，却未能复制其在音乐领域的成功。

Triller一直怀揣“音乐发现平台”的野心，可通过Verzuz改善音乐人关系的努力，也随着新爆出的诉讼陷于停滞。今年8月，Swizz Beatz和Timbaland起诉Triller，称其拖欠用于收购的2800万美元。一个月后，Triller向两人出让了更多的母公司控制权，风波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背后的问题却益发凸显：合并之后的TrillerVerz，盈利能力到底如何？

比起苹果，Triller远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金主，其“月活过亿”的真实性，以及近年频频收购之后的整合效果，都在不同程度受到质疑。这让Verzuz的未来走向，上市愿景能否实现，都打了个问号。

从一场直播到冲击上市，Verzuz席卷音乐圈的势头堪称完美风暴，然而高速增长也掩盖了上述诸多值得关注的问题。本质上，Verzuz是一场承载了歌手、乐迷对音乐共同热情，乃至音乐回忆的大型线上派对。这场派对是否真的值50亿美元，能否撑起资本的野心，都还是未知数。

尽管如此，Verzuz仍是疫情期间“最好的意外”。它吸引了众多乐坛精英投身其中，却始终保留着欢乐率性的草根气质。无论走向如何，在这个裹挟着流量与资本、仍在迅速发展的故事当中，音乐一直处在中心位置，并且一而再三地印证了：好的音乐作品，具备经久不衰的感染力与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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