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味的漫展
8月6日-7日,广州保利世贸展览馆举办了一场特殊的展览---第七届广州初物语动漫展。
这本该是一场规模稍大的普通漫展,然而因为不可抗力的影响成为了众矢之的。
有网友表示这是“广州最坑漫展”,整个大场地几乎都是卖东西的,没有厂家,没有站台COS,只能靠素人观众来撑场,简直就是一个收费集市。
而依据另一些网友分享的站台图可以看到,空无一人的站台上最夺目的不是动漫背景板,而是中间投放的祝福。
有的网友则表示,这与其说是动漫展,还不如称为“保安展”,会场周边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安保人员,存在感已经完全超越在场的cosplay玩家。
同样令漫迷们气愤的是,场馆外围被拉满了警戒线,也无处不贴有“禁止拍照”的字样。
最后宅宅们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去到附近的公路和河道旁进行摆拍和围观,也有的阿宅玩起了行为艺术,拿着禁止拍照的牌子在保安面前疯狂试探,以表达内心的不满。
不过要说到最最最令阿宅们咬牙切齿的,那还得属现场公告板上的这句禁令:“禁止带有日本文化着装、行为、表演等活动”。
这是什么话?一场与二次元相关的漫展居然不能出现日本文化?主办方是不是憨憨?到底知道不知道日本文化在二次元的比重究竟有多高?
也正因此,网友将此禁令类比成“开了个肯德基,却没有炸鸡”、“点了个炒饭,却告诉我不能放米”...
也有网友用“初物语”这个从日本传来的外来词来怒斥主办方,认为这就是做了XX还要立牌坊。
综合上述种种“败笔”,这场初物语漫展就被烙印上了“历史转折”的耻辱标记,而相关禁令牌也成为了网红打卡的位置。
当然,宅宅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的愤怒与其说是怒斥主办方,还不如说是借此来宣泄过去半个多月来的愤懑和无奈。
这怪不了初物语,这都是“夏日祭事件”留下的祸患。自7月中下旬南京夏日祭展会被全网批判以来,全国各地的漫展都遭到了无差别的举报伤害,最终也才有了集体延期/取消的荒诞。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漫展还包括“国风展”,但大家都知道只要是漫展性质的展会,多多少少都会有日漫的身影,或许主办方生怕激愤的群众来扣帽子吧,也就只好随大流关闭。
当然,也不是没有尝试硬撑的,而它们无一例外都在摆脱和日本的联系。
如7月26日的时候宁夏AFN动漫界组委会便发公告强调:“切勿穿着和服及衍生服饰(例如和风羽织)”。
而据网友说长春地区的漫展也发布了类似公告,并额外增加了一条禁令:“禁止纯日漫角色COS入场”。
然后据另一些网友反馈,在他们地区开办的漫展虽只强调了“不能穿日本服饰”,但实际到场却将LO娘、JK、甚至是国产COS角色也都拦在场外。虽然有不少人成功在进场后换装,但场地负责人也在后来强化了禁令:以后会将除了汉服之外的装扮都清出去!
同时也表示第二天有人穿了一身唐僧的COS,一上台即获雷鸣般的掌声喝彩。
按照这个趋势,可能以后国内就不会再有所谓的漫展,只有汉服展了。
而说到汉服展又让我不禁回想起2年前成都的华裳九州事件,该年因为主办方协调不到位一度惨遭腰斩,最终经汉服展商和舆论的讨伐,才勉强获得了一小时的演出补偿。
当然,以后类似的事情或许不复存在了,毕竟那可是对汉文化的怠慢啊。
了解了同行,我们再回看广州初物语动漫展。它虽不尽如人意,也强调不能出现日本的服装文化,但有意思的是,通过网友的晒图我们还能看到不少的日漫角色,甚至连童年经典《机甲小宝》的众主角也被COS神还原了。
由此可见,所谓的日本文化在某些漫展主办方看来也只是指代“舆论认知中的日本文化”(如和服、木屐等装扮),而二次元的元素则是超越民族超越国界的。
这样的重新定义日本文化自然是在耍无赖,但也是商业上的无奈,
无赖遇上无奈,那漫迷们也只能妥协以待。只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短短3年时间,我们对漫展的态度就得从厌烦和挑剔,突入到去无可去的地步。
这真不是二次元一日,人间千年吗?
从厌烦到去无可去
漫展最早起源于1965年的意大利,前身为“国际漫画沙龙”,后改名为卢卡国际漫画节,也是如今世界第二大的漫画与电玩展览会。
随后传入日本并经浓厚的宅文化和同人文化影响下,迅速成为了影响世界的二次元文化的一部分以及阿宅们心之向往的盛会。
比如素有全球最大同人展之称的Comic Market,自1975年举办以来已经走过了近半个世纪,如今也成功举办了90多届,几乎每一届都能吸引数十万阿宅参与,甚至连日本奥运会也得借鉴CM的人流管理措施。
随后随着二次元文化在国内的传播,国内第一届漫展也顺利在1999年于中国香港召开(名为中国香港漫画节)且大获成功,有很多漫迷专门从内地赶赴,以圆心中的二次元梦。
千禧年后漫展的风气席卷内地,也涌现出如OACC动漫嘉年华、ComicUP、杭州国际动漫节、YACA、中国国际动漫节等等标志性的展览,吸引了无数泛二次元人士投入其中,市场的增长也是欣欣向荣。
如2009年第五届中国国际动漫节就接待了80万游客,交易总额65亿。而到了2019年的第十五届,参与人数已经去到了143.6万,总交易额也拉升到139.84亿。
事实上漫展得如火如荼也少不了国家的推动,如在《文化部“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及《“十二五”时期国家动漫产业发展规划》中都相继提到了“合理发展动漫会展交易活动”、“鼓励各地根据动漫产业发展的集聚程度成立不同层次的动漫行业协会”等事宜,而这一政策的落地也让漫展在全国各地开花,让泛二次元群体迎来了爆炸式膨胀。
在2013年的时候国内泛二次元人数尚不足1亿,但仅隔5年,2018年该群体已经达到3.46亿,其中95后占据了49.8%。而在这一年中国动漫产业总产值也突破了1700亿。
我们都知道商业是逐利的,当二次元的风口来临,那各路资本自然会用各种手段去压榨漫展的经济价值,然后怪诞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这不是漫展,这是商展”
“从不去漫展,真阿宅门都不会出”
“现在国内漫展已经失去了漫展原有的意义了...基本被各种COS和商演堵得水泄不通”
如果说千禧年前那一场举办在中国香港的漫展对国内漫迷来说是如饥似渴的存在,那在20年后的疫情前夕,漫展已经有点儿“糟粕”。
一来漫展的门票价格并不低(一般都要50左右,而大型漫展能将票价拉到100以上);
二来同质化严重,内容空洞缺乏创新,来来去去不管大小漫展能看到的东西都只有那几样;
三来商业化套路也日益严重。除了开头说到的初物语漫展沦为“付费集市”的例子(这是情有可原的),在前些年主办方还会特地安排重量级嘉宾在后几天活动登场(一般漫展都会举办3-5天,前两天客流量是最大的,后几天就基本是冷场),目的也在于让忠实的阿宅们二次复购(一次感受热闹,一次与偶像见面),算是将压榨力拉满了。
至于第四点则是福利姬的出现,让漫展的形象在大众眼中走向了妖魔化。
其中比较知名的定属2020年广州漫展事件,一名本是外围圈的女生身着JK服装,并以搔首弄姿的大尺度姿态在漫展摆拍,最终引起全网讨伐,也让阿宅们蒙受不必要的眼光。
当然,如上种种“抱怨”,都离不开一个现象:那些年的漫展数量实在膨胀得太厉害了!
据统计,在2013年全年全国共举办300多场漫展,2014年该数字翻倍至800,2015年则涨至1400,到了2018年已经有超过2300场漫展举办。
到了疫情前夕的2019年,抛开500人以下的小漫展不算,全年合计开展了超4200场漫展,仅五一假期的头4天,全国各地就开展了200场,直逼2013年全年的数量。
在动漫产业于国内如火如荼推进的那几年,没有一个商家肯放过对漫展的压榨,而换回来的也就只能是同质化严重、被福利姬当作业务传播渠道等等的抱怨---不是没有投入巨大的好漫展,但参与多了,审美疲劳了,又要背负污浊的偏见,阿宅们自然也就不再有好感了。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先是一场疫情重置了整个商业环境,让漫展主办方们陷入了薛定谔的开展状态。
如素有国内最大同人展之称的COMICUP(简称CP),其在2021年6月举办CP28之后,就已经空转一整年,原本半年一次的展会也因疫情而跳票3次,总计损失金额已达数百万元。
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IDO动漫游戏嘉年华,在过去多年以来它都有着北京最大漫展之称,也原计划在7月底举办今年的展会。
然而自通告发布以来,碍于疫情影响先是重量级嘉宾不能到场,又是补偿物料限制派送,甚至到了开展前一天还被通知要响应防疫要求缩减规模,原定众多活动不得不取消以及转移到户外场进行。
事实上自疫情爆发以来,不仅漫展的开展时间成了薛定谔,哪怕顺利开展,客流量也遭到严格限制(参与人数只能达到场地容纳上限的50%),极大削减了主办方的门票收益,也或者说大大增加了运营成本。
如前文说到的CP漫展,CP28的场地面积就足足比CP25大了两倍,多出来的场地租金自然是主办方买单。
如果说一场疫情就已经足够难了,那如今外加一场“反文化侵略”的战争,可以说直接将国内漫展的未来带向了混沌。毕竟天灾(疫情)存在间歇性的停顿,而人祸(举报)则是无时不刻无孔不入且无知无畏的行为操作。
如在夏日祭事件发生后,不仅国风展被取消,安庆漫展的汉服走秀也被群众以“和服名义举报”,负责人也遭到了文化执法大队的问话。
有意思的是,在8月10日这一天,名创优品就因为错把旗袍娃娃标成“日本艺伎”被骂上热搜。
这自然是一种错误,也需要立即改正,但我们对待商家和举报者是否也能够一视同仁,让那些举报汉服展的无知网友也尝试下“被骂上热搜”的滋味呢?否则没有代价的乱举报,何时能休停?
也因为这种无代价且无处不在的乱扣帽子审视,最近开展的广州初物语漫展也才沦为了“付费市集”。
哪有展商还敢冒风险参展?万一被扣上“媚日”的罪名,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最后
短短3年时间,漫迷们对漫展的态度就已经从厌烦和挑剔,到去无可去,眷恋的情愫也不禁油然而生了。
这可以说是对阿宅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次惩罚,也可以说是二次元这种亚文化在国内发展的必然宿命。
亚文化是相对于主流文化而言的文化形式,亚文化群体往往具备与众不同的情感、价值观、身份认同以及生活方式。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邵燕君在《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中提到过,亚文化和主流文化最理想最健康的关系是:“主流文化边缘有一堆亚文化社群...亚文化有好有坏,有高雅也有低俗...它们负责探索、先锋、试错、去做各种尝试,其中实验成功的部分就会被慢慢接纳,而主流文化靠吸纳亚文化来维持活力”。
也就是说,我们得给予亚文化群体足够的包容,足够的试错空间,也不要过分去划定对错和好坏,否则这都是在扼杀亚文化的生命力。
但理想终归只是理想,二次元来到国内也只能是窝囊,因为它肩负着太多莫须有的责任了。在过去它被要求教育未成年人正能量,在今天它又得肩负起民族大义的希望,也因此我们才会看到一次又一次的“矮化”。
什么动漫被举报、神作被禁止引进、新番被打码等等就不用多说了,家长们从未正视过动漫也是成年人不可或缺的精神娱乐的事实。
而两年前漫展JK事件发生后,后续漫展被统一挂上了“禁止大尺度COSPLAY、禁止不雅姿态”的禁令招牌,也足够突出求生欲的满满。
也比如作为B站传统艺能的“拜年祭”,其在上年初也被改为“拜年纪”。官方说得很好听“纪在古汉语中代表开端,寓意着辞旧迎新”,然而大伙都知道,这只是为了回避公众对日本文化的抵御。
果然在一年半后的今天,夏日祭死得是足够彻底,也连带殃及了全国的漫展。
如今回看,这自然是叔叔的先见之明给B站挽留了一些家底,而再进一步说,我们一直嚷嚷的“B站去二次元化是一种变质”,这是否也只是一种短视和误解呢?
不弱化与二次元的联系,不让日本文化在平台的内容比例沉到某个谷底,那我们可真能继续白嫖那一季季优质且无广告的新番视频吗?
蒙古上单啊,快给叔叔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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