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是整个链条中一直在运转的人,他需要冷静也需要亢奋,越到后面越不能松劲儿。
出品 | 博客天下大文娱报道组
作者 | 李 肖
编辑 | 丘天添
2022年8月11日,观众期待已久的反映新时代禁毒斗争的现实题材剧《冰雨火》,终于在优酷开播。导演傅东育也发布微博,期待得到观众的指正和反馈,这是他面对观众时向来的谦逊姿态。
这种态度恰恰折射出他对艺术的敬畏,始终怀着真诚之心去创作。《冰雨火》从项目筹备到拍摄制作再到开播,傅东育始终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下,只有当某一个问题得到解决,呈现出最好的效果时,他才会得到些许放松。
多年来,他始终以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要求自己,追求作品的真实动人,并不断超越。“现实主义创作理念是你必须深入生活,了解生活,然后升华它,这是一个创作规律。”他说。
最后时刻
2020年11月,北京已经一片苍凉的冬日气息。高碑店附近的文化创意园中,一栋并不显眼的二层小楼被光秃秃的树木环绕着,电视剧《冰雨火》的后期剪辑正在这里进行最后冲刺。
导演傅东育是这个建筑里最忙碌的人。他总是穿着一件不太厚的羊毛衫跑上跑下,一边在机房盯着后期进度,一边接待着合作方。
客人们来来往往,大多带着相同的“目的”——通过提前看片,“窥探”一下《冰雨火》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呈现。
王一博专门在众多工作中挤出了一条时间的夹缝来到机房。他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镜头中的陈宇,也想重新找找感觉,为需要补充配音的部分酝酿情绪。
与这部戏有关的人都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一部作品从立项到成片,创作主题、制作进度、整体调性,都需要一直跟进。《冰雨火》已经成片的内容减少了他们的焦虑,表演立住了,基调立住了,大家都开始变得放心。
但陈晓的经纪人似乎没那么轻松。她还想让导演傅东育劝劝陈晓,该从《冰雨火》中跳出来了。戏拍完了,生活和工作都要继续,毕竟吴振峰只代表他的一个阶段,之后等待陈晓的还有好多个剧本和不同的角色。
傅东育理解陈晓的状况。这不是矫情,而是一个演员掏空自己之后不可避免的结果。经纪人感叹,“我们晓在这部戏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傅东育认为,这个评价,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赞许。陈晓在《冰雨火》中把曾经的内敛和自我保护全都打开了,这不仅达到了导演傅东育对于演员的要求,也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陈晓应该是一个更成熟的演员了”。
那段时间,后期机房就像是一个根据地,《博客天下》记者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了《冰雨火》的片段。傅东育选了几场代表不同场景和人物关系的戏,让助理在放映室里播放。放映室被装修成小型电影院的样子。《冰雨火》的枪战戏被投射放大,呈现出如电影般的镜头感,这正是傅东育希望大家看到的效果。
工作中的傅东育导演
紧接着是一场陈晓和刘奕君的对手戏,不被信任的吴振峰和猜不透的杨兴权正在对峙,吴振峰有些声嘶力竭、失魂落魄的样子与陈晓之前的所有形象都大相径庭。
王一博在车上的一场哭戏,也被拿出来播放。他饰演的陈宇坐在车上,在一个电话之后,表情逐渐颤抖,直到绷不住落下眼泪,一气呵成。旁边开车的林德赞(王劲松 饰)也是无声的,他只能目视前方,继续握紧方向盘。整场戏没有台词,仅靠情绪烘托,但足够打动观众。
放映画面结束,傅东育打破沉默,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场戏他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很多次,每次都感到兴奋。这是傅东育从开始保持到最后时刻的创作热情。
王一博车内哭戏
对于《冰雨火》剧组的很多人来说,杀青意味着拍摄结束;而对于一部完整的作品来说,杀青是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导演则是整个链条中一直在运转的人,他需要冷静也需要亢奋,越到后面越不能松劲儿。
就像2020年9月24日傅东育发的这条微博:“今天的杀青,是拍摄阶段的结束。而迎接《冰雨火》,已是502天前的事了。接下去,漫长的后期。剪接、作曲、声音、调色、CG、字幕……我希望,不辜负所有人在这部戏里流过的汗水。其他的话,交给作品说。”
一次“战役”
2019年5月11日,傅东育第一次接触到《冰雨火》的项目。那几天,由他执导的《破冰行动》开启了网台联播,刚一登陆CCTV-8黄金档即成收视冠军,之后口碑和收视更是节节高升。制片人找到他,递上了同样是缉毒题材的一个新剧本。
“第一次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我觉得它的题材,我是有创作冲动的,但剧本还需要进行大量的改动。”傅东育直言不讳地对《博客天下》回忆说。那时的《冰雨火》还有硬伤,显得有些悬浮,最重要的是,关于缉毒警察真正的处境和现实的困境,没有尽数展现。
这个项目在2018年的初夏就默默启动。2018年底,编剧麦利雅斯正式给它取名为《冰雨火》。但在傅东育看来,当时的呈现与他一直坚持的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还不相符。
所以,傅东育本身是拒绝的态度。正因为立场和观点的不同,当天的见面一度变得紧张。争论之后是沉默,继而平静下来,几方达成了一致——既然坐在一起,不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如果要做一个真正的警匪题材,到底该怎么拍。
导演现场指导演员
傅东育提出“必须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他解释了这个概念,“现实主义不是现实题材,而是一种方法。现实主义创作理念是你必须深入生活,了解生活,然后升华它,这是一个创作规律。”
《冰雨火》想要立得住,需要的不是情节,而是人,“对人的理解要深刻,‘一切文学都是人学’,你到底想写什么样的人?”至于缉毒警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如何展现他们,办法只有一个——深入生活。傅东育认为,剧本创作之前,编剧必须走进基层,去了解一线干警。这看似是一个笨拙的办法,却是被验证过的最有效的方式。“采访100个人,提炼出其中10个,并为一个人,这个人一定鲜活。”
编剧团队相对年轻,缺乏基层经验,原来的剧本缺乏现实的合理性并不奇怪。他们在接到修改任务后,第一时间补充专业知识,紧急前往一线体验生活,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达到傅东育提出的基本要求:了解警种警衔、行政级别、工作流程,以及什么是真正的毒品。
编剧麦利雅斯在微博上把这次再创作称为“剧本战役”。他们原本以为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了解到皮毛,但实际在云南边境的一线采风前后长达一个多月。这次的前线体验,让编剧团队彻底推翻了之前的想象,回到长沙后闭关写作,交出了一版新的《冰雨火》。
2020年5月18日,电视剧《冰雨火》在云南西双版纳正式开机,故事即将从纸上的黑白文字,变成一个个鲜活的角色。但“剧本战役”尚未结束,新的“战役”又来了。《冰雨火》有330个场景,除了有4个主场景是影棚搭建以外,其他全部是实景拍摄,这其中包含大量的追逐戏、爆破戏和打戏,这些是对剧组所有人的考验。
参与《冰雨火》的演员全部被要求了解一线缉毒警察的出生入死,同时配合相应的体能训练。拍摄时主要分成AB两个组,其中B组为动作组。2020年8月18日,B组杀青,其中最令剧组难忘的便是一个个混着雨和泥泞的大夜。
然而,A组的陈晓和王一博,动作戏却不比B组少。陈晓在制作特辑中形容这像是一场“《冰雨火》运动会”,也是他“被打次数最多的一部戏”,基本上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用来拍打戏。
傅东育分享过一张图片,图中人裤子和鞋全都沾满了泥,土黄色的一片,完全看不出来衣服原来的底色,更看不出来穿着它的人正是陈晓。“裤子脱下来有20多斤”,傅东育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冰雨火》的第一集第一场戏,一场实打实的硬仗。
拍摄当天,王一博带着脚伤,陈晓打戏又太多,导演组分别为他们准备了替身。然而,受伤的王一博打了封闭,不用替身亲自上阵开始打;陈晓自然也不肯放松,本该用替身的动作,也直接上场。
雨林追逐戏花絮
“很卖力气,不是一般的卖力气,就是这两个演员在这部戏当中的那种投入感。”傅东育此前并没有跟他们合作过,但开机之后的几场戏,就已经可以判定两位演员对于所饰演角色的投入的欲望。他逐渐放下心来,知道《冰雨火》这场“战役”一定能赢。
“就我以往的工作经验来看,这两个演员对这个项目和他们这个的角色的分析和个人的欲念感非常强,非常强。”他说。
不断超越
8月11日,《冰雨火》登陆优酷,正式播出。豆瓣网一条高赞评论写道:“我家里有警察,所以对这种题材天然好感,也天然挑剔。但是今天看了几集,能感觉到制作方非常用心,很多专业术语都没毛病。”可以说,《冰雨火》达到了傅东育想要的真实质感。
就在这部剧拍摄制作期间,傅东育还完成了另一个“不太可能的任务”。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题材故事,他都坚持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力求用真实性来打动人。
2020年9月下旬,《冰雨火》临近杀青的时候,他接到了系列短剧《理想照耀中国》的邀请,出任总导演。这是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主题重点作品,将镜头对准40组普通人的故事,相当于40个剧本,需要在次年5月份播出,时间紧,任务重。“焦虑,做梦都是这些事,那就别睡了,睡两三个小时肯定醒。”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导演傅东育在《理想照耀中国》拍摄现场
他见了80多个导演,挑选那些接受过良好的专业熏陶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导演要有过现实主义创作经验。最终,共有16名导演参加了这个项目。傅东育要求所有导演要跟原型人物聊天;如果原型人物牺牲了、去世了,那就要跟最熟悉人物的后辈们聊。因为,“跟原型人物聊天的过程中,他打动你的那一刻,破题点可能就在那儿了”。
参与《冰雨火》拍摄的多名演员,也都出现在《理想照耀中国》中。陈晓出演《叛逆者》中的“铁窗诗人”何敬平,用骨子里的坚韧,怀着对希望和光明的执着写下了感人的红色诗作;王一博出演《抉择》中的蒋先云,在军人的仪态上苦下功夫,塑造出角色的一身英气和独有的坚定感;王劲松在《雪国的篝火》中,主演红军过雪山时炊事班的老钱,为贴近人物状态,在10天内减重了20斤……
虽然是革命历史题材剧,《理想照耀中国》的最终气质是现实的,就像傅东育所说:“我们在拍着理想,同时被理想照耀着。现实主义是在血脉中的。”
对于如何更好地实现这种“现实主义”,傅东育一直在呼吁影视创作的工业化标准。他记得自己1990年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时候,每个人发了一本电影制作手册,对工种的要求是按照美国电影来的。例如,每个员工要穿翻毛皮的皮鞋,戴胶皮的手套;所有电线一捆一捆缠好,一排排堆在墙角;一个镜头拍完收拾好,到下一个镜头再拿出来,不允许漏电……这就是标准化,拍摄流程的严谨与创作态度的真诚相得益彰。
影视艺术是在工业文明发展以后才出现的,影视创作是一件集约完成的事情,和建工厂一样,编剧、导演、演员、摄影、制片等,能把这几个维度都做到最好,这个作品才会好。
每拍摄一部作品,傅东育都力求找到这个类型的某种标准。早前创作《医者仁心》时,他把医疗题材的好剧几乎都看了一遍,然后设定一个标准。拍摄《破冰行动》之前也一样,他在世界范围内去看大量的优秀剧集,学习这类故事如何将人放到一个极致的戏剧状态之下,迸发出人的力量,展现人性的挣扎和拧巴。
《破冰行动》的热播让他的名字被更多观众知道,但在他看来,《破冰行动》虽然在类型片的角度达到了一定的标准,可还是有遗憾之处——它可以做得更加类型化。
《破冰行动》剧照
到了《冰雨火》,他想要做得更好。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之所以这么快拍了《冰雨火》,主要是因为《破冰行动》的创作和呈现留下了些许的不满足。”他想拍一部更加纯粹、地道、类型化的警匪剧。
一方面是把剧作结构、悬念设定得更精致复杂。《冰雨火》开头,味享餐厅的大厨遇害,而他正是新型毒品“大黄胶囊”的秘密制毒师。警察陈宇在侦查过程中,发现消失三年的发小吴振峰与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随着各色人等出场,人物关系盘根错节,“到底谁是反派”的疑问变得愈加复杂,似乎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秘密。正是这样烧脑的氛围,考验着剧中人的选择,也牢牢吸引着观众的目光。
另一方面是提升动作戏的比重。剧中有大量追逐、打斗的戏份,采用标准化的拍摄流程:动作团队先用电脑建模进行动作设计;然后武行进行预演拍摄;调整合适之后再由演员进行实拍。在规范化操作下,剧中的镜头调度流畅,视觉表达也极为丰富。
对于演员,不管是年轻还是年老,傅东育的要求是让他们在自己的台词之外,还要背完对手的台词,全情投入地完成表演,绝不允许年轻演员在戏里面只负责颜值,而年长的演员负责演技。正是在这样的要求下,年轻演员的潜力得到发挥,在镜头中展现出的气场毫不逊色,赋予了人物层次感。
8月13日,开播两日,《冰雨火》的优酷站内热度突破8000,并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场“禁毒大战”。从主题角度看,剧集是对英雄的讴歌,而在影视生产层面上,傅东育对工业标准的追求,为行业树立起了一个标杆。他曾说:“别人如果说我可以把类型化叙事完成得还不错,我觉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中国影视行业要想在后疫情时代恢复市场热度,取得更大进步,需要更多的类型化叙事,需要更多的类型化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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