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破瓜之年」,她在自己的「准成人礼」上,写下华彩篇章 。
在「停摆纪元」的当下,有无数默默无闻的创作者,还在为实现自己毕生的电影梦想不停奋斗。
有的,已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有的,却还小荷才露尖尖角。
有的,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未来,或许会被历史记住。
第十六届西宁FIRST青年影展,她传递出一个重要的信号。
我认为,是重拾信心。
是相信中国电影依然可以自由绽放。
是相信作者表达依然能够与观众达成共识。
闭幕式上。
评委会主席章子怡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世界和平。
似乎什么都没说,但感觉又说了很多。
类似如此的晦涩表达,贯穿整个影展的前前后后。
时代之殇、作者意识、创作困境是本次影展被反复提及的话题。
下面,我将从三个不同的视角,描述本届FIRST影展。
这三个角度,分别对应我影迷、影评人和记者的三重身份。
(如果想跳到《废物故事》导演独家专访,可直接拉到本文第三部分)
01
旁观者
以下这段陈述,开头你可能会觉得和影展没有关系。
但请相信我,说的正是影展的事。
第一次参加西宁FIRST,我是激动的。
之前早已耳闻大名,但一直没有机会参与。
此次机缘巧合能「入坑」FIRST,对我来说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梦想成真。
我来西宁的第一身份,是个纯粹的影迷。
但是,我坐标上海,奔赴西宁的过程,并不算太顺利。
「口罩」是这个当下避不开的话题。
我有点担心来不了,来了会出幺蛾子等等。
实际上,在开幕前的一个月,落地西宁确实可能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事。
但我坚持要来,是因为我相信,作为青海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FIRST一定会顺利展开。
期间,媒体大群也在实时更新最新动态。
也确实是非常少有的情况,媒体群不在讨论电影,而在讨论可行性。
落地西宁后,出机场那阵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阻碍,因为我在上海住的城区有小情况。
但好在有惊无险,成功与北京的「网友同事」会师。
和上海一样,我们在青海的「保质期」大概跟预制菜的保鲜期一样。
令人愉悦的是,在更新「保质期」这件事上,影展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嘉宾都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便利。
我的预判是正确的。
再难,电影仍要继续,因为我们输不起了。
以上说的,便是本次影展所处的外部环境。
而这个外部环境,是否影响到内部肌理?
本届入围电影,是否敢直击现实?
结果,可能会令一部分人失望。
02
参与者
本次影展一个论坛上,杨超导演提到:
「不是勇敢地直击现实,就一定是有最大的合法性…疫情太值得拍了,如果现在不能在公众层面上拍下来, 那就写下来…或者藏在一个开放的选择里。」
说完这段话,FIRST在抖音直播间的信号就断了。
是不是技术原因我不清楚,但一场论坛中断了好几次,最后闭幕式也改用B站或微博进行直播,我想,这应该不是偶然。
时代之殇,已经刻进每个创作者的骨子里。
为了追求更大的商业化可能,创作者们在自我审查的路上越来越驾轻就熟。
自我审查甚至也成了Q&A环节的高频词。
观众会质疑,创作者在刻意规避现实。
认为时代和人物状态「货不对板」。
但创作者也有自己的逻辑。
比如,创作者认为偏远乡下不存在口罩问题等等。
有的电影没有回避这件事,但也只是蜻蜓点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所以,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脱离时代背景的故事是否成立?
这里,我还是想引用杨超导演的话:
「我们要找到和公众交流的通道,找到基本共识…电影的底线仍然是记忆,它得是电影,是这门语言,这门艺术, 如果能承载思考,那更好。」
其实,不需要过分渲染时代,也能拍出好的片子。
本届FIRST就诞生了几部生猛新作。
我想重点推荐《何处生长》《废物故事》和《不要再见啊,鱼花塘》这三部电影。
虽然这三部片子没能拿到最大奖,但也拿到了一些足以证明其实力的小奖。
而且在媒体场刊以及观众的打分上,这三部片子的分数都特别高,基本都不会掉出前三前四。
其中,在我们不散的场刊上,《废物故事》分数排第二(纪录片类目第一),《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排第三。
我太喜欢《废物故事》了,还专门和导演约了一个独家专访,这个放第三部分说。
先聊其他两部。
《何处生长》是一部技法非常成熟、不拒绝观众、有作者表达的悬疑文艺片。
我看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到娄烨的《浮城谜事》。
《何处生长》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简单,甚至带点奇情的故事。
但导演把事件拆解重组,用编剧技巧巧妙地编织成一部完成度很高、跨越两个时空和两代人的电影。
人物与观众的情绪始终处在一个频道上共振。
对节奏的把控,以及戏剧张力的处理,也非常精准到位。
导演龙凌云未来可期。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则是一部非常阿彼察邦,非常蔡明亮的电影。
令人催眠的长镜头,诡异的超自然音效,对时间、空间和亡灵的探索,以及一言不合就唱歌的歌舞段落。
无一不让人联想到阿彼察邦的《记忆》以及蔡明亮的一系列电影。
导演牛小雨在采访时说,她的影像风格并不受阿彼察邦的影响,在阿彼察邦广为人知之前,她已经在使用这种表达方式了。
而影片创作的灵感,来自她的真实经历。
爷爷去世后,她感到家中常有光斑、奇怪的影子和风吹进家里。
甚至经常梦见爷爷。
她觉得爷爷还留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她。
所以,她才创作了这个阿彼察邦式「爷孙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对于有相似人生经历的观众,很容易引起共鸣。
最后,来说说《废物故事》吧,本届FIRST最大的遗珠。
03
闯入者
约了两次,终于约到《废物故事》导演郑仪飞的专访。
地点在美居酒店的餐厅,见到郑导时,他睡眼惺忪,略显疲惫。
大概率是昨晚没睡好。
我们原本约的是昨天深夜1点的采访(也就8小时前),后来到了2点才得知,郑导还在忙碌。
不知道之后他是几点睡的,第二天早点8点多他就给我发了信息,确认了采访地点。
忙碌是好事,说明被人关注。
这是属于《废物故事》和郑导应有的荣誉。
即使影片没有在FIRST拿下纪录片类最高荣誉奖项。
但获得FIRST纪录长片类·观众选择荣誉,以及各大媒体场刊纪录片类第一名——包括我们不散的鉴片团,从某种意义上说,几近成名。
毕竟,片子是拍出来给观众看的。
观众喜欢的,才是香的。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部受众人瞩目的片子,是由一个住在5平米租房的导演拍出的,房间只能容下一张床。
后来在专访中,我们有聊到创作的艰难,以及如何克服这些困难,做出一部打动人的好作品。
希望这篇简短的专访,能对那些仍在从事纪录片工作,即将从事纪录片工作的影视相关从业者和短视频创作者,起到帮助。
首先,简短地介绍一下这部纪录片。
故事的主角——「大海绵」,是某种程度上的「烂仔」。
嘴上打着唇钉,半年不洗一次澡。
不出去找份「正经工作」,整天蜗居在家做着嘻哈音乐人的梦。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作为边缘人的他,在社会的边缘越走越远。
听完这个介绍,是不是觉得这应该是个沉重、压抑且带点愤青的故事?
恰恰相反。
导演使用很多轻松活泼的影像段落和表现手法,消解了主人公身上的部分悲剧性。
我在这部片子身上看到《美丽人生》的影子(可能并不是一个十分贴切的比较),明明是一部很现实很残酷的悲剧,却用轻喜剧的方式落落大方地完成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导说:
「我觉得他内心就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本质上,他和世界有一个较劲的关系,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我觉得这才是他的本质。我把他这美好的一面可爱的一面,表现出来就够了,我不想让大家对他有误解。」
为了「去悲剧化」,郑导甚至放弃了很多精彩的段落。
现场他跟我分享了一场很精彩,但没有用进来的戏。
这里,我把它转发给各位。
「他父亲有一天突然脑出血,直接昏迷了,很严重的。那时候2020年疫情,拉到兰州医院,人都看不到,不能探视,在ICU里面,我和海绵在医院待着,好几天。那时候拍到海绵很好的镜头,非常感人。海绵在走廊里,拿出手机,听过去他爸爸发给他的语音。他说,他爸爸再也不会这么说话了。他哭了。哭完了,他说,我以后要给我爸爸写一首歌。」
「那几天心情不好,也没什么钱,他就去兰州的地下通道卖唱去。 他约了个朋友,抱着吉他在地下通道卖唱。他即兴了一段六分钟的歌,那一段非常精彩,拍的时候觉得眼泪就要下来了。这一点比我剪的海选淘汰完了在车站唱的还要精彩。」
「但是我们不想在家庭方面加太多笔墨,太痛苦了。我需要平衡亲情、友情、爱情这三个关系,如果加入太多别的东西会破坏影片本身的美学。」
作为导演,谁不希望自己拍的东西能被人看到。
但是,只有那些有价值的,有组织关联的,能调动情绪和平衡节奏的影像,才能真正打动到人。
后来我又问郑导,为什么海绵爸爸评价海绵的戏每一场都那么精彩,但是却又那么少,有种不够看的感觉。
郑导解释说:
「其实拍了很多,塞了就变长了。剪的时候就做取舍嘛,不能多,拍海绵本人是核心。另外还有就是节奏的问题,片子如果同样的东西塞太多,节奏就下来了,观感不会那么愉悦。都是重复的东西,我觉得一两个就够了。」
《废物故事》的成功,很大程度归功于主人公的精彩。
采访中,导演并没有掩饰这件事,甚至觉得所有功劳都应该归到海绵身上——导演谦虚了。
于是很多人会好奇,怎样才能物色到这么一个绝绝子的被拍对象。
对于那些想「偷师学艺」的朋友来说,郑导「天赋论」的回答可能难以让人满意。
「聊天去感受这个人的能力,我自己在这个方面比较有点天赋。我参加过很多纪录片,反正只要是我去负责,去跟那个人拍摄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说拿不到好的东西。反正不知道怎么说,我总能跟那个人站在一块。」
是不是觉得导演说了很多,但又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这里可以帮大家做个总结:丰富的从业经验,能够潜移默化地提升创作者判断素材有效性的敏感度。
其实在采访中我发现,郑导不属于那种理性型创作者。
也不是那种能够精准预知片子未来的模样,再反推自己所需素材的导演。
而是那种先用感性思维去记录周围的环境,把逻辑处理留到剪辑台上解决的导演。
「我不知道要不要用,不知道将来要不要剪进去。你当然希望你拍的每一个东西都剪进去,因为你不是在那玩耍。但是你具体拍的时候,你不是以能不能用来做判断依据,而是说你还是要感受那一刻,他的感情,和整个环境跟他的关系。」
最后,我希望郑导能给那些现在正处于创作困境,并长期与焦虑为伴的创作者提点建议。
郑导非常乐意,他说:
「我其实从业也有很多年,我一直是干最琐碎的事情。跟纪录片有关的所有活,我都干了无数遍,都是很多人干了会烦掉的事情,但是我一直做的还挺有成就感的。」
「我愿意拍我的片子,不是说我只想做导演这件事,而是说,我对自己感兴趣题材想做导演。除此之外, 我愿意去做任何和纪录片有关的事,可以让我谋生,可以让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
「在我这几年的工作经验里发现,没有任何一个项目有完美的条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告诉我说,我这个片子拍得非常顺利,钱也够,时间也够,主人公也好,故事牛逼。 没有!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能找到的资源和能力去解决所有困难去拍。」
「就像我没有机器,我可以去借机器。我没时间,我可以抽时间。我一年只有一次拍摄机会,但我竟然能够把这个事情做完。我觉得大家在觉得条件很差的时候,你就以自己能有的能力,把自己的能力全发挥出来 。先去弄,先做着,完了不要老是在想,这资源不够,那资源不够,那永远都不够的,我没见过哪个项目是有钱的,都说自己没钱。」
「哪怕因为条件差你会有些遗憾,有些折损,我觉得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尽快克服这些困难,先完成一个东西,完成比较重要。完成一个作品之后,你才能获得一个比较完整的创作体验,这个东西是最有价值的,然后你再用这个作品去慢慢开启下一部。」
这段采访的内容有点长,但我觉得非常受用,对现阶段既迷茫又焦虑的创作者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建议。所以我一字不差全放了上来。
而且,郑导的这番话,很FIRST,完美契合FIRST的精神和态度。
创作者们,你们听到了吗?
拍起来吧,也许下一个牛逼的故事就是你拍出来的。
郑导已经在筹备他的下一部纪录片,名字叫《妇女生活》——一开始我听成了父女生活,还追问是不是两个主角的故事,直到后来他说...
《妇女生活》拍的是一群人,是一部献给生活在山里的,他妈妈那一代女人的纪录片。
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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