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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吉罗迪
越害怕的东西越令我着迷
采访 | 兰天星(波士顿)
翻译 | 奇怪的云、抹须芭枇膏、谭香山(巴黎)chuyin(普罗旺斯艾克斯)
编辑 | 10(北京)
阿兰·吉罗迪 Alain Guiraudie
出生日期: 1964-07-15
出生地: 法国,阿韦龙,鲁埃格自由城
职业: 导演 / 编剧 / 演员 / 制片
代表作:《湖畔的陌生人》、《保持站立》
写在前面
阿兰·吉罗迪这位被争议缠身的导演也是近些年才进入国内艺术电影观众的视野——从2013年凭借《湖畔的陌生人》拿到戛纳一种关注最佳导演开始。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有超过二十余年的电影制作经验,导演了近10部影片。他的最新作品是以超大尺度引爆戛纳的《保持站立》(2016)。今天大家看到的这篇旧文就是第69届戛纳电影节期间深焦对吉罗迪所做的采访。
采访如下
深焦:我从宽泛一点的问题开始:你是怎样处理,家庭生活,建造家园这样的题材呢?也许您可以谈谈,怎样颠覆这一相对传统的题材,并且探讨家庭生活的新形式。
吉罗迪:一种新的家庭生活新式,是来自一种困惑,来自八十年代起出现的,建立在自由和不稳定,非常容易崩溃。但是其实我不明白您刚才说的那个词(domesticity)是什么意思…
深焦:就是在家庭之中的生活…
吉罗迪:的确是,家庭!而且这个电影正是被近些年关于家庭的种种争论所启发,关于同性监护,单亲监护,同性婚姻,人工受孕,代孕,等等。这部电影得到这些争论的启发,但我想用不一样的方式来讲述。我们经常提到女性。我们也知道很多女性独自抚养孩子,有时候是自己愿意单身跟孩子在一起。所以我很喜欢拍一个相反的故事,让一个男人独自抚养孩子,而且很喜欢自己跟孩子待在一起。
《保持站立》海报
深焦:有一些部分有必要吗?你为什么要拍那段分娩戏呢,你不觉得这样会让观众过度注意然后忽略电影的其它部分吗?
吉罗迪:啊我不希望这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坦白讲,我很喜欢分娩镜头,我看了很多次,而且去我准备的时候看了很多相关镜头,包括网络上的。我承认这个一个巨大的禁忌,我们应该展示禁忌,这值得我们去看。我不觉得这会让观众不快或者让他们远离这部片。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找到重大禁忌。我先要去看,然后呈现给大家。这也是一部很多地方讲到“他者”的电影。小孩就是一个“他者”,是像外星人一样,是一个小小的怪物。但又是来自于我们的,我觉得这一点又怪又美。
深焦:为什么会或者为什么不会去看小孩子出生?
吉罗迪:我喜欢孩子出生,但我不会天天看。这不是基本问题,一个电影让我害怕,我会去看。让我害怕的东西也让我着迷,让我害怕的就是女人的阴道,这是我的来处。或许看这个也很痛苦。但我同时也想寻找其中美的一面,在色情的表象下。色情也可以并不淫秽,而是非常美。
深焦:您是怎么看待安乐死的?这是一种谋杀吗?
吉罗迪:安乐死是否是一种谋杀,这是另一个问题了。我认为存在在一种美丽的死亡,对我而言这更是一种“美丽的死亡”。
深焦:可否谈谈这个女治疗者那段略有梦呓意味的片段?
吉罗迪:我一直想用电影去寻找一个理想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我们都想活着。这个女治疗者,或者说,这个女医生,对我而言就如同一个理想化的医生,她践行着温柔的医术,也同时实践着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的治疗,这是个负责一切的医生,且她在自然而然中治愈她的病人,她好像有点遥远,要划一叶扁舟才能碰触到。我很喜欢电影中超于或者说大于生活的部分,我很喜欢做梦。事实上,在我拍电影的时候,我会想那些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但也许(以后)可以存在的,为什么不呢。
深焦:您怎样定义这部影片的类型呢?
吉罗迪:这部影片,如您所说,位于悲剧与喜剧之间,位于沉重与轻松之间。另外在第一版剪辑中,女医生这一人物带来了不少的喜剧效果,我们因此重新对电影进行了悲喜剧的平衡处理,让它变得更庄重一些。其实我们可以把本片当作一个梦境,或一部蹩脚的法国七十年代风格喜剧,(思考),是的,它可以是一个梦境或一部蹩脚的法国喜剧。
深焦:您的影片中有些浪漫的元素,像路途中的南部乡村风景,那些光线轻盈的影像,夜景等等。
吉罗迪:其实我并没有太多谈论过这个问题。在地理范畴上,有一些地点和场景我一直想拍,这种拍摄的欲望大概从十五年前就有了,但我没有拍,因为做不到。我一直想拍但一直不敢拍,因为我担心我无法成功捕捉那些博大和庄严,无法捕捉它的全貌。我抱着这种想法去了一些地方,这些所见成了一种参照。现在拍摄它们都变成了可能,这是近些年的事。这种可能性的实现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现代科技。比如仅仅在自然光(月光)的状态下拍摄夜景。这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也是在以前无法做到的。
深焦:你一直试图打造你的个人风格吗?还是一直随性而为?如果有这种尝试,你是如何塑造你的个人风格的?
吉罗迪:作为一个导演,我一直在尝试寻找适合自己的风格,寻找自己的形式。但是,因为我脑中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构想,所以我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这个过程像是在一部部电影的拍摄过程搭建而成的。从剧本的写作,到拍摄,到剪辑。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我的个人风格,但这不是一个直线前进的过程,而更像是在一次次迂回中形成的。我觉得我会终身寻找这种个人风格。
深焦:您能否详细描述下这部电影的发展过程?譬如说它和你最初想象的有什么不同?
吉罗迪:这是我第一次自己重写电影剧本,剪辑也是,而且我重新调整了我的剪辑,另外我觉得我很喜欢这样。我很用心处理这部电影的主观性,这部电影有很多镜头,这部电影在剪辑时采取了另一种形式的主观性,这和拍摄时的主观性完全不同,电影大量运用手持摄像机,晃动的镜头,这非常主观,但是为了找到另一种主观性,这些在剪辑后的影片中都消失了。
我拍摄这部电影的手法和我之前的电影完全不同,譬如说l’inconnu du lac, 但我拍摄时,我知道我要拍什么,用什么方式拍摄,但在这部电影里,我用很多不同的方式去拍摄一些镜头,所以我可以采用不同的方式运用它们。有时候我有两种不同的分镜头,一种是我在拍摄前已经准备好要拍的分镜头,另一种是我在拍摄过程中突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镜头。
深焦:我们至今都没谈到那匹狼。我在想这部电影对民俗文化和童话式的故事的。您也可以在其他电影发现这些,在那些电影中,他们甚至有更深远的政治意义。所以请问您是否对这样一种民俗文化感兴趣?这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吉罗迪:狼在电影里的确有很重要的暗含意义。因为一方面这是一个社会以及生态上的问题,它对牧羊人的生活有伤害极大,在社会上引起很大讨论。另一方面这是法国,尤其是法国东南部,离戛纳不远,这也是神话主义和民俗故事中很重要的象征。我对通俗文化很感兴趣,是的,我对这一切非常着迷,这对我来说非常神秘。我总是尝试用现实生活中的要素去创造一些如神话般的虚构故事。
深焦:在这部电影里,另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每个人都互相发生了性关系,而且他们每次都无缘由地做爱,在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吗?为什么您要这样安排呢?
吉罗迪:噢不,不,在电影里像李奥(Léo)就拒绝了让-路易(Jean-Louis), 我对此很费心思,并非所有人都和所有人发生性关系,我在拍摄这部电影时让我自己冷静了下来,我还是尽量尝试去尊重,嗯,去创作一个让观众看着相对容易接受的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东西。譬如说,李奥(Léo)拒绝了 让-路易(Jean-Louis),那个年轻男子乔安(Joan)绝对不会和李奥(Léo)成为朋友。这部电影里面有着几乎所有的关于欲望的问题,我想要你而你却不想要我,我想要你而你也想要我,等等,这有一点互相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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