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蓝色火车

导演是枝裕和的新作《掮客》一直备受关注,除了导演本身强大的号召力外,演员阵容也很亮眼,有大家熟知的宋康昊、姜栋元、裴斗娜、李知恩等人,其中宋康昊还凭借本片拿到了戛纳主竞赛单元最佳男演员奖。

这部电影围绕卖婴掮客、卖淫女、婴儿、警察来构成故事,大家都在期待,这将是韩国版的《小偷家族》。可影片大范围传播后,评价却不太好,尽管是枝裕和编导时,确实按照以往温情舒缓的节奏来讲述故事,掮客、卖淫女、孤儿等各个带着悲苦前史的人物组成临时家族,为着考验人性的目标共同前行,历经一段旅程,疗愈各自心头创伤。

这种对家庭结构的探讨,对道德困境的描摹,是枝裕和素来擅长的。但《掮客》实际呈现效果却有些水土不服,所以观影感受总在熟悉和走样间徘徊。

其实《掮客》这个题材本身已提供值得探讨的空间,把亲情拆分出先天血缘与后天陪伴,描述组队式家庭情感生成的过程,这与他的前作《小偷家族》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故事难点也很明显,人口买卖属于犯罪,如何通过影像实践,既保留道德诉求,又能深刻阐述买卖双方的人性多面体,前者是影片基础调性,后者是影像本身,似乎理论上这也是最能为人接受,并且触动人心的表现原理。

尽管从《无人知晓》到《小偷家族》的故事,都基于道德是非之地,但主要是单面观察,聚焦边缘化群体。而《掮客》则尝试更多视角,视角用来分担观点,每个角色都围绕买卖婴孩这件事,表达各自的话语。

由姜东元饰演的掮客东秀,在孤儿院长大,由己推人,他和宋康昊饰演的好兄弟相铉认为有了拿钱求购的父母,卖婴就不必遭受道德困境。

掮客光看钱已能做这场生意,但如果赋予自己使命,高举拯救旗帜,更能心安理得的卖弃婴,因为这就从单纯交易上升到救赎层面,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已成为了复合型事件。

李知恩饰演的生母素英抛弃孩子后内心不安,但又无力坚决要回孩子独自抚养,最后选择亲自把关选择买家父母。这看起来是对孩子的关爱,实则是精心炮制的推卸责任。挑选条件更为优渥的父母无可厚非,但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得落脚到金钱交易上,这就会让先前的条件显得轻盈,至少真诚会大打折扣。

导演是枝裕和也无法回避这个最尖锐的冲突,于是在影片里反复质问,但谁都清楚,这是一团缠绕住的虚线,只能弄清有几种颜色,却无处下手,更不可能解得开。

裴斗娜等人饰演的警方对卖婴这事态度坚决,不养就别生,从源头杜绝这类事件发生。然而人并非机器,生活也不是执行二进制命令,所以事情一再重演,过去有过,以后也还会有。

于是这种观点在影片里定位就有些尴尬了,不说是没有态度,说了又徒增抱怨。所以导演引出第二个思考,来冲淡“不养就别生”在影片中的尴尬,这其实才是他想表达的,反思诱导犯罪的警方在婴孩交易中担任的角色,以正义之名,却促成了不法交易。

《掮客》故事重心不在讲述抓捕或犯罪,掮客带着生母找买家更像旅行,多是明亮色调,临时家族也在游乐过程中,消解了彼此心结。

而警方紧随其后倒像个观众,见证他们的行为,评论他们的做法,看不下去了就找到生母表明态度大吵一架,也不知道是否对电影与观众的关系有所隐喻。

《掮客》姿态有些别扭,语言是不可忽视的问题。是枝裕和身兼编导,创作能力很强,但作为日本人,创作时脑海里必定是以日语定调,故事逻辑,人物行为以及台词书写,都是按照母语惯性创作。

语言决定普遍性格,而影视化过程,本身就是发掘展现各民族个性的过程。于是《掮客》更像日本思维主导下,移植故事模型后的韩国电影。

其外在表现形式,即影像塑造过程,着重依靠韩国团队。韩国演员群作为画面主体,演绎着他们民族的调性。而拍过《燃烧》《寄生虫》的摄影师,也为《掮客》编织了包装盒。

来自日本的是枝裕和统领这条船,同时担任导演、编剧和剪辑,于是不管这部影片穿着什么样的韩国服饰,其实里面的骨肉,还是搭建在他这些年观察日本生活的经验之上的。所以整个影片如果改用日语对白,观感或许会顺畅许多。

语言除了表达民族特性,还影响表演方式。日本电影尤其注重独白延宕,经常看见日本演员表演碎碎念,是枝裕和也习惯给出这类镜头,但这次平行挪动,独白效果似乎就变弱了。比如《掮客》里裴斗娜的独白戏,缺少日语无实义的尾音,而镜头却在等待延宕,于是台词接中断而陷入沉默,本该保持的情绪立马被斩断。

《掮客》仿佛一部翻译影片,而且是制作层面的翻译。毕竟跨语种写作极其困难,母语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好运碰到擅长的语境,当然也能拍出佳作,不过更多则是遗憾。

所以《掮客》是一部有缺憾的作品,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继续期待是枝裕和的作品,他独特的叙事节奏与人文关照,永远吸引影迷。只是下一部,还请回归日语语境,做回那个游刃有余的是枝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