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到直播间的朋友们请注意,这不是一个农产品推广活动,但在座的各位导演都是种葱达人。”

青葱计划影展开幕论坛上,主持人梁植打趣道。舞台上,本届影展的策展人李少红和周迅,连同青葱计划的几位“种葱达人”王红卫、管虎、黄建新、刘仪伟、董润年,和两位“青葱系”导演申瑜、梁鸣,刚刚一起观看了开幕影片《生死劫》。

这部17年前的电影,由李少红导演,取材自真实事件,周迅扮演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大学生,自以为遇到了爱情,为此放弃学业未婚生子,却发现爱人竟是靠卖孩子谋生的骗子……

取材自真实事件,赤裸裸地把现实残酷真实地展现出来,这样大尺度的现实题材电影在今天无疑是珍贵的,不可复制的,但从《过春天》到《日光之下》,再到《武林孤儿》、《蕃薯浇米》和《兔子暴力》,可以看出,即使在当下的市场环境下,青葱系影片仍有着和李少红、黄建新等第五代导演一脉相承的现实质感和对边缘人物的人文关怀。

青葱计划,作为一个培养青年导演的项目,已经举办了七年。回顾七年的成绩,李少红导演自豪地表示,七年里,三十多部五强作品,已有二十多部拿到启动资金,十余部已拍摄完成,六部在院线公映,三部在网络上线。几年的积累,已经让青葱系电影有了可以策划成影展的规模。

数量之外,更加可贵的是,当前辈导演投身于对电影工业化的探索中时,青葱计划的新导演们,从选材到故事,都继承了前辈们现实批判的宝贵传统。

能够完成这样的成绩,离不开几位导师的全程关注,不管是创作训练营还是后期影片的制作,几位导演都深度参与其中,不仅担当制片或监制,还到片场全程把关。

这和“青葱计划”的初心有关。黄建新导演谈起90年代国产电影面临的危机,表示那次危机让这一辈导演意识到电影工业化的重要性,大片撑起了电影市场的基本盘。也正是从那时起,管虎、黄建新、李少红等资深导演都投身于商业电影的工业化创作中。

但在商业之外,电影还承载着纪录一个时代真实的人和生活的责任。青葱计划的导演们就接过了这个重任。正如王红卫所说,青葱计划培养青年导演,其目标不是简单的说,给一个商业洪流当中加一些生产力,而是希望导演能够多一些责任和担当,让现在的电影市场,还能够有一些肩膀去承担记录责任,尤其是用年轻人的方式,用新一代导演的语言,去记录时代。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下的创作环境,无论是对新人导演还是资深导演都提出了更多的挑战。论坛上,几位导演都感叹,现在的大环境对新导演来说真的挺难的。

那么成为导演之前,如何实现从零到一的突破呢?在现场,每位嘉宾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除了写剧本、拉投资、混圈子之外,对电影艺术的痴迷、相信和执念也至关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等到万事俱备再来拍,只要有呼之欲出的表达欲,钱多有钱多的拍法,钱少有钱少的拍法。

以下是青葱计划影展开幕论坛“成为导演之前,进入视野之后”实录。

PART1

梁植:在资料馆的大银幕上观看《生死劫》,青葱影展带给我们的第一场体验就如此珍贵。少红导演作为青葱计划的发起人,用十七年前的经典之作,和当下的青年导演们进行了一场跨时空维度的创作对话。想问一下少红导演,为什么选择《生死劫》作为本次影展的开幕影片?

李少红:第一次在国内大银幕上看到《生死劫》,莫名地有一种感动,这种感动不是自己拍的电影把自己陶醉了,而是感慨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时空没有变、时间没有变、人没有变、故事没有变,现在银幕上的人和故事,好像就发生在今天一样,但其实已经过了16年。

我也没有想到香奈儿会选择这部影片,2005年香奈儿也是翠贝卡电影节的赞助人,而我也是在2005年得了翠贝卡电影节故事片大奖,正是这个机缘和佳话,促成了这次放映。香奈儿在持之以恒地帮助青年艺术家、青年电影导演和青年女性电影制作人,其实跟我们现在导演协会青葱计划的宗旨“薪火传承,面向未来”是不谋而合的。

青葱影展已经是第七年了,我们已经帮助30多个创作者拿到国家的扶植金,撬动20部院线长片的启动,其中11部拍完,6部已经公映,包括申瑜的《兔子暴力》,还有《日光之下》。

梁植:《生死劫》是迅姐与李少红导演的第四次合作,隔了这么久再次回望嫣妮这个角色,对于当时自己的表演塑造有什么新的感受吗?

周迅:对演员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相信”,相信创作者,相信他说的话,整体的创作团队也非常重要。演员有的时候有一点精神洁癖,可能会有点抗拒,一旦相信了,她的世界就会变得五彩缤纷。

《生死劫》剧照

梁植:请几位嘉宾浅谈《生死劫》的观影感受。

黄建新:电影要靠所有东西积累起来,才能达到为微妙的传递,才能浮想联翩,才能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才会产生想象。因此,《生死劫》是一个好电影。在那个年代,中国出了很多很好的电影,今天看完,我们依然还会被打动,或者被触发,或者被联想。我们每一个导演的成长都是站在上一代导演的肩膀上开始起步,我们这一代站在第四代导演的肩膀上开始起步,他们给我们铺好了很多路,这样在前辈的肩膀上一代一代传承,中国电影才会好,才会壮大。

管虎:这个电影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可能存在于少红导演这个戏是现实主义美学,这种美学是对时代真实的尊重,是非常有力量的,我非常喜欢。另外有一个魅力无穷的女演员,对于这个电影帮助相当大。

董润年:整个片子看下来,能够感受创作者特别忠于自己的内心,特别忠诚于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以及围绕着我想表达的主题,或者我的认知,我用什么样的艺术手段,来展示它。观众能感受到,创作者到底有多诚实,以及跟他有多交心,这是我看电影最大的感受。

PART2

梁植:青葱计划七年来,可以说是倾整个导演协会之力,集结了华语电影圈最核心的导演、编剧、制片人资源帮助青年导演。台上三位主席,一位导师,而周迅老师作为创始人的山下学堂,是青葱计划多年来非常重要和紧密的合作伙伴。我们也想听听各位嘉宾,有导演,有演员,有编剧,每个人不同视角下的青葱计划。

周迅:当初想要做山下学堂的原因,也是想要培养更多演员,青葱有新导演的培训体系,而新演员能够在非常严谨、非常正统的环境下去和新导演合作是最好的。虽然我没有上过电影学院,但我很幸运,在少红导演的严格要求之下,做演员的那些最本质上的需求,我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山下和青葱的结合,我觉得是很自然而然的融合,我也很希望和年轻导演合作。

李少红:青葱其实是一个起点,可能是一个孵化器,“成为导演之前”在这,成为导演之后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一直往前走,在这个过程中间,其实大家都已经有了很好的一个交流。青葱像一个家一样,有需要的时候还会回来。

王红卫:青葱计划是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主办、国家电影局指导的一个专门针对中国青年导演的扶植计划。这个计划2015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每年一届,现在作为七届,已经让一批青年导演比较成功地浮出水面,为业界甚至为观众和市场认识。七年以来,在业内的各位,从我们的会员导演到整个全行业各种朋友帮助下,发展比较迅速,我们是尽力做实,不是做大,拍摄一部是一部,能多拍一个是一个,这么一个宗旨在做。

管虎:青葱跟国内各种各样的青年人才选拔计划最大的不同是,它依托强大的专业成熟导演团队。不让青年导演停留在PPT演示阶段,而是把他们直接推给资方洽谈,推到一线筹备,推到现场拍摄,推到后期剪辑、做升级、审查,这中间各种主创团队、好的演员等资源也是青葱计划能够帮青年导演完成的。

刘仪伟:青葱计划是陪伴,一直陪伴着青年导演,让他的作品浮出水面,并且给予青年导演一艘小舟,导演协会所有的成熟导演都会不遗余力给予很大帮助,现在年轻的创作者参加青葱计划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可以节约很多时间,很多在学校学不到的,自己悟不到的东西,在这里会得到一定的解答,迅速地成为一个成熟的导演,这是我们青葱计划能够给年轻导演提供的一份福利。

董润年:青葱计划就是提供了一个相互进步的机会,让不同的导演去接触和帮助不同的学员,这个过程当中,也许你们的路径不完全是相合的,但是有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明确想走另外一条路径,这也是特别有价值的一个辅导。我自己在跟学员的交流过程当中,有的时候也会产生争执,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意见,这种完全不同的意见,有的时候也是非常有价值的,甚至可能比青年导演单纯的听导师的建议,要更有价值,使得整个电影导演行业之间的这种关系更加紧密,这是青葱计划最动人和最有价值的一个地方。

黄建新:电影是由两部分组成,艺术电影和主流市场电影,主流市场电影遵从的不是独创性,遵从的是群体心理概念,群体所崇尚的基本价值观念,因此这是两类电影。大家常常拿它们进行横向比较,这是比较不通的,所以开始互相攻击,其实没有必要。因为艺术片达到的人类灵魂深度会影响很久,商业电影其实是一个心情消费的过程。商业电影对于艺术电影帮助不大,但艺术电影对于商业电影未来的帮助一直是很大的。所以我们希望观众能多多支持我们的艺术电影,这样未来的主流市场电影才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高级。

梁植:申瑜、梁鸣分别是第一届和第三届青葱计划的导演,作为真正在青葱陪伴下拍出长片、成长起来的青年导演,你们的感受一定是最深刻的。

申瑜:《兔子暴力》当时在电影学院其实是课堂作业,我完全没有想到,当时想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它有一天会上院线。其实青葱计划给了这样一个机会,我觉得非常幸运,因为这个题材其实和主流的商业电影其实不太一样。但是青葱很尊重电影的文本性,所以才让《兔子暴力》有上院线的可能性。

梁鸣:青葱计划不是一个创投,创投只是它完整的培训计划里的一环而已,或者接近最后的一个环节,甚至我们青葱导演的作品在未来上映时,选择什么样的发行公司、制片团队,最后到底走艺术院线,还是应该做传统发行,青葱计划的制片人和少红导演都会给我们建议,帮我们把关,是一个非常完整的链条。

PART3

梁植:申瑜和梁鸣通过处女作真正进入了行业的视野,梁鸣导演今年拍摄完成第二部长片、班宇小说改编《逍遥游》的拍摄,申瑜也在进行第二部的筹备。从处女作到第二部,有什么新的创作体验吗?

申瑜:我在拍电影之前,做的是电影美术,当时很喜欢架上绘画,但是在喜欢上电影之后,架上绘画也不想画了,每天看五六部电影,在不同的故事里醉生梦死,种下种子以后,就是狂热的执念,一路追逐,终于拍到了《兔子暴力》。

《兔子暴力》剧照

梁鸣:对青年导演来说,第一部作品其实总有方式去完成它,去诠释它,最重要的是有强烈的表达欲,必须呼之欲出。因为没有一切都准备得特别充分的时候,就是永远不可能达到方方面面都准备的非常完美,我们在这条路上会听到很多意见,但是有的时候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你不能理智地判断的时候,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这是你的作品。

《日光之下》剧照

梁植:我们提出过一个概念,从更长的时间轴来看,青葱计划将成为记录中国80后、90后、甚至接下来00后青年电影创作者的“时代样本”。各位也为很多青年导演的项目做了监制,通过工作中的接触和观察,以青葱为代表的这一代青年导演们,他们在创作取向和路径上有呈现出什么集体性的特点吗?

王红卫:无论是《兔子暴力》,还是《日光之下》,包括后面会展现给大家的从《蕃薯浇米》、《武林孤儿》、《过春天》,其实可以看到和像少红导演一脉相承下来的,就是我们在记录这个时代,记录这个时代的真实的、现实的生活和人。我们去扶植培养青年导演,是希望我们导演能够多一个责任,多一个担当,能够有一个肩膀去承担一些记录责任,尤其是用年轻人的方式,用新一代导演的语言,去记录时代、记录人。

《番薯浇米》剧照

黄建新:青葱的导师和学员在互相催促进步,甚至一起在现场讨论剧本。因为时代在发展,每代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永远带来挑战,当经验面对挑战的时候,双方找到了最好的契合点,使它变得丰富,因此是互动的。青葱计划不单单是培养了青年人,青年人也推动了我们上一代导演人进步,推动了导演协会所有成员的进步。这样形成一个整体,对中国电影有更为重大的意义。

《武林孤儿》剧照

梁植:这两年,从院线到整个电影业态确实都遇到一些困难,面对行业的暗潮涌动,青年创作者们又该如何积累,如何破局呢?请在座的行业前辈,为青年电影人们分享经验。

黄建新:电影的“从零到一”,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路径,每年教学生时,我都会向学生提问,“是准备在家里闷着,拿一个剧本赌十年,还是能跟组就跟组,给什么拍什么”,每个学生有不同的选择,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面临这么多选择的时候,不要有太多的杂念和包袱,我想告诉青年创作者的是,第一部电影无论什么类型,多思考电影本身的内容,让自己不留遗憾。

管虎:以前总说“有话要说”,才把自己摆正到电影导演的位置上,现在相信青葱计划的青年导演都有一大堆话要说,这几年感觉不缺少表达,相反地,“表达”有一种相对同质化的趋向,无论是风格类型还是表达内核都很像。其实无论商业主流电影还是作者电影,除了这种商业性、作者性,还有很多属性。一个电影的功能和价值有很多,不一定非集中在自己熟悉和感兴趣的点上,提醒现在的青年创作者思维要再分散一点,广阔一点。

《过春天》剧照

刘仪伟:用歌颂的方式抵消残酷,还是通过展示残酷的方式才能认识残酷、抵消残酷,这是很多人要思考的问题。把该说的话、该写的字、该拍的东西拍出来,才能让更多的人在这个时代得到一份警醒。

董润年:“成为导演之前”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有所准备,要去想清楚自己真正要走的路。你走的这条路,继承或者发展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对于每个导演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