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部作品《路过未来》之后,导演李睿珺推出新作《隐入尘烟》,电影依旧在其家乡拍摄,质朴有力,浪漫深情。影片7月8日上映,令人遗憾的是,口碑虽高,却依旧难免文艺片“叫好不叫座”的窘境,首映当日排片占比仅2%,其后日均1%左右。但从昨日开始,凭借着口口相传,这部原本“隐入票房”的文艺片开始逆跌,票房如今已经过350万元。

诗意片名

《隐入尘烟》强调爱的能力

《隐入尘烟》由李睿珺监制、编剧并导演,入围了今年的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影片讲述了贵英与马有铁彼此靠近又默默守护的故事。贵英身患残疾,经历过原生家庭的不幸,她与马有铁从相识到相知,从陌生到熟悉,渐渐地,两个孤独的人成了彼此的依靠。在四季的轮转下,他们那些散落在别人不解目光中的爱,也都在比心洁净的土地里结出果实来……

对于《隐入尘烟》这个诗意的片名,李睿珺表示,“当我们聊到时间、生命和爱的时候,会发现这些都在我们的日常里。烟其实就是日常的烟火气息。‘隐入尘烟’,是所有的一切可能最终都会沦为日常,隐藏在不同阶段的时间里面,但它也具有生命般的变化,悄悄开始的、不易察觉的,在每个场合的日常里陪伴。”

李睿珺透露,拍摄《隐入尘烟》的想法多年前就已产生,甚至还在《路过未来》之前。李睿珺的脑海中经常闪现不同的想法,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会成为他的拍摄素材,所以,他平时把这些想法放在脑子里,“让它自然地生长,再完善它”。待想法成熟,就是拍摄收割的时候。

与李睿珺之前作品不同的是,《隐入尘烟》更强调了爱的能力,马有铁和贵英两个孤独的个体彼此唤起了内心深处已经幻灭已久的爱的能力,他们如其他普通农村夫妻一样,虽然展现的都是再日常不过的生活,却真挚动人。李睿珺说《隐入尘烟》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情感的部分,如何去建立一个情感、如何去建立一个家园、如何去建立跟周遭世界的联系,包括人和自然之间的联系。“它必须非常细腻地去展开,就有点像剥洋葱一样,一点点去剥开它,最终让大家看到它的核是什么。所以,我为什么想要用一年四季去展现这个形式?它必须是要很细枝末节的、一点点的。因为,日常就是琐碎的。我们只是把这些琐碎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去展开,把它串起来。”

在李睿珺看来,每个人都有获得爱的能力和权利,爱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不是生活的调味品,它是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无论外在环境如何,作为人的生命的一部分,爱是丰富的,我们任何人都会愿意选择去爱。《隐入尘烟》展现的就是这种观念。”

也正因此,李睿珺想邀请职业演员出演,来演绎这种“剥洋葱”似的细腻感情。他在写完剧本后,发给好友海清,海清非常喜欢同意接演,并为此在农村拍了十个月,做了十个月的“农妇”。

镜头指向

我去做家乡土地的记录者

李睿珺的镜头始终指向自己的家乡,《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隐入尘烟》等等,就连《路过未来》,虽然是深圳打工人的故事,也依然离不开甘肃。

李睿珺之前接受采访时曾讲述说,拍摄《路过未来》的想法来自于他以前回家过年,看到很多在他小时候离家出去打工的叔叔们都回来了。“他们老了,在外面干不动了,想回来留在村子里。因为离家太久,无法融入其中,但是在外边也待不下去,这种情形变得彻底尴尬了。他们回来以后也没了地,一个农民失去了土地,就意味着你的根断了。这种情况很触动我,他们都面临着心灵跟精神的归属问题,所以就写了《路过未来》这个剧本。”

拍摄家乡的故事,在李睿珺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首先,我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其次,我觉得那片土地上有很多太值得被讲述的故事。实际上,今天我们的银幕都8万多块了,不要说关于那片土地,可能关于全国的农村影像的部分,在我们的银幕空间里面出现的几率都比较小,但这个群体又是极大的。”

李睿珺说,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有太多的导演去拍,所以不需要他去拍摄,但对于像西北这样的地域,如果不通过这样的机会,可能大家很难会把目光触及到这一块。“我觉得我作为那里的人,有机会从事一个影像工作,我不去拍,可能就又更少一个人去拍,我就去做一个那片土地的记录者。”

李睿珺认为,电影像一扇窗口,让观众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同一时间或者不同时间的不同纬度的人们的生活。就像《隐入尘烟》中的故事,“我们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它只是生命的形态,在不一样的时间节点上,它只是以不同的外形,好比麦粒,种下去,会变成麦苗,长得很高,然后抽麦穗被收割,它其实又回到了麦地最初的状态”。

电影梦想

艺术作品最珍贵的就是原创精神

李睿珺的导演梦从大学时开始。他毕业后跑到北京想实现自己的电影梦想,但是找不到投资,最后用了家人打算盖房子的10万元,又跟亲朋好友借钱凑了30万元,在2006年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夏至》。为了还债,他拍婚庆、打工,还了七年。之后,随着他的几部电影陆续获得鹿特丹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东京电影节、柏林电影节等多个国际影展提名,李睿珺也成为中国最被看好的新生代导演之一。

李睿珺说,从2011年开始,每年都会有一些项目找到他,给他开了很好的片酬,但是最终都被他拒绝了。“那个电影不是我想拍的。投资人觉得就是个‘活儿’,你就来给我拍了就行。”李睿珺坦承自己会挣扎,“一方面,会觉得我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挣一点钱,改善一下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环境也不丢人;另一方面,当你在脑子里面闪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你就感觉自己会分裂出来另外的一个自己,说不要去做那个事。最后,想来想去也就想明白了。人家找我拍,我觉得那个东西可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拍,但可能就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他们可能又想要让你去改,这样就会把整个创作变成一个极其痛苦的事,可能每天去现场都不想去。你拍电影是因为你爱电影,假如你把拍电影变成一个痛苦的事情,为什么要拍电影呢?这么一想,我觉得那没必要。最后,还是去拍摄自己最擅长的最舒服的那种内容是最好的。”

李睿珺表示,自己并不排斥某些类型和题材,主要还是看剧本能不能打动他。“其次,就是这个电影值不值得我花上几年时间。因为导演可能要再介入,去改剧本、筹备,等拍摄完上映,可能就两三年时间。人的一个生命有多少个两三年?”

李睿珺表示自己很幸运,不管有多难,现在还能继续拍摄,有许多行业前辈给予帮助,很多人为了生计,做的工作可能跟自己的喜好没关系,能把自己的爱好变成自己职业的人其实很少,所以已经很知足了。

拍摄《隐入尘烟》这样的电影是李睿珺目前更喜欢的一种方式,“我觉得艺术作品最珍贵的就是原创精神。原创是什么?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如果大家都是趋于一样的话,那就是工业流水线,它就失去了个性,失去个性就意味着失去了活力,所以我觉得尊重原创,尊重这种差异化,尊重这种个性的表达很重要。这是艺术作品生命力的象征。电影是我跟这个世界进行对话与沟通的媒介,电影不是个赚钱的工具,电影必须只是电影。”

文/本报记者 肖扬 统筹/满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