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武侠电影或者叫功夫电影,其实在民国时期都已经有了,比如《火烧红莲寺》、《无名英雄》、《山东马永贞》等等,当然那个年代今天再看,无比粗糙,那是技术和年代的局限,在当年可是轰动一时。后来新中国成立,电影发展成为了两极分化,中国电影有香港电影、内地(或者叫大陆)电影和台湾电影三个方面。

而内地的电影一直服务于人民和某种需求,很长时间没有商业化。虽然也不乏一些经典影片,但是到底发展不如其他两家的题材广泛。特别是香港电影,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再到八九十年代的辉煌时期,被称为东方的好莱坞,实在不为过。而香港电影里最重要的一个类型就是武侠电影(功夫动作类型)。

尽管八十年代初期,李连杰的《少林寺》横空出世,而且大部分演员都来自内地武术队,拍摄的团队、导演以及投资公司还是以香港为主。自此以后,内地和香港合拍或自拍的武侠电影在当年也层出不穷。《神秘的大佛》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拍摄的第一部动作片,开创新中国电影最早的商业模式。不过这部影片其实是失败之作。后来当然还有很多如《八卦莲花掌》、《武当》、《无敌鸳鸯腿》《武林志》等等。这当中的《武林志》堪称经典。

但是有一部戏,我至今觉得它在同时期高出它们好几个水准,甚至有反思和哲学的层面,完全跟后来徐克拍摄的《黄飞鸿》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部戏就叫做《神鞭》。

这是一部由天津作家冯骥才先生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今天很多人说徐浩峰的武侠小说和他的电影很有传武的精神和古老的感觉,其实在这部小说里也能找到。而电影则更加立体化地呈现出来。

1986年,西安电影制片厂将小说搬上大银幕,由张子恩执导,王亚为、陈宝国出演。从今天来看这部电影,并非明星云集,虽然有老戏骨陈宝国这种国宝级演技的人士参与,不过当年年轻的他,就算是明星名气也不是太大,而且还不如《大宅门》后那么家喻户晓。主角更是高度贴合小说人物设计,憨憨厚厚的样子,丝毫没有明星气质,也就是当年敢这么来,放在今天,不考虑市场发行是不能够的。

天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天津人不仅哏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守旧,他们的观念里跟东西南北的中国人有很明显的区别,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徐浩峰的小说《师父》。守旧自然就排外,要想在这里立足脚,不仅要有真本事,还要场面上过得去。当然《神鞭》里没有刻意去表现这一点内容。

它讲述了清末民初的天津卫,小贩傻二接连以祖传一百零八式“辫子功”打败流氓恶霸和日本武士,享誉津门,被称为“神鞭”,然而面对八国联军枪炮,傻二发现自己的辫子功根本无能为力,最终他改弦更张,剪掉辫子,变“神鞭”为“神枪”,成为北伐军中的神枪手。

饰演傻二的演员叫王亚为,其实他并非专职演员,中国国家拳击队首任队长;第一位在国际比赛中战胜外国选手的中国队员;全国武术散打及拳击双重冠军获得者。

跟李连杰他们一样,其实他是练家子出身,而且还不是练习套路的,是打实战的。所以看得出他,他身材魁梧,粗手粗脚,要他表现李连杰们辗转腾挪眼花缭乱的技巧那是不行的。然而他这种憨厚的外表以及身手,恰恰高度符合这个‘傻二’的角色。

中国的传统里有很多绝活,它们大多数是靠血脉和师门传播,所以到了后来真的越来越少,规矩越来越多,有的人可能吃祖辈师门的福利就名震八方,但是真材实料就有待商榷。到了后来,全靠着资格和辈分撑着门面,不仅如此,不是这个圈子的人,那就要被排挤,除非大家投了名。

傻二家传的绝技是鞭子功,而且还有形意拳,不过他父辈没有开宗立派,却传到他手上,他也没有开馆收徒,一种憨厚藏拙的方式在人间生活着。如果世道不变,或许他就这样过完这一生了。奈何清朝末年,洋人入侵,时代正在酝酿变革,不管你是不是个人物,都有可能被卷入洪流。

矛盾的开始其实很俗套,老实人傻二藏不住内心的朝前TV侠义或者说是仗义执言的心,最终因为帮人,跟陈宝国演绎玻璃花天津地头混混较上了劲,争执中傻二甩开自己的辫子还击,玻璃花被抽得毫无还手之力,落荒而逃。

本来想逞能的玻璃花丢了脸,自然要找回面子,但是也晓得这个傻二深藏不露不好惹,于是就去搬救兵,当然这些救兵本来是不太理会这种名气不好的人的,但是他充分发挥小人本色,各种造谣是非,尽显今天键盘侠风采,那些所谓有点绝活的人,也是听不得人怂恿,都来找傻二。

从弹弓王戴奎、津门武林祖师爷索天响、东洋武士佐川秀郎都败在了傻二的辫子下,这个憨厚的人,不仅没有被整倒,反而得到尊重并且名声大振,还成亲并过上了幸福的小日子。

这个玻璃花也不敢造次了,但是随着八国联军入侵,傻二则不再隐忍,他凭借一身本领加入义和团,也见识了不少神人,包括刀枪不入的,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相信他当时也被震惊了。

直到后来的一次战斗中,傻二和他义和团兄弟们被洋枪洋炮打蒙了,自己的“神鞭”更是被洋枪打断了,在被人捧出来的神终于跌落了神坛,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他才开始了新的反思。

虽然在影片中并没有过多表现出反省的结果,但是却在后来给了一个交代。民国初年,在外混了多年的玻璃花,披着一身军皮,回到天津。他不忘傻二当年使他出丑的事,寻机向傻二挑衅。尽管他枪法不灵,但傻二也有些紧张。几天后,傻二与菊花悄悄地离家远走他乡。

几年后的一天,傻二和菊花突然出现于玻璃花面前,这次是他们主动会玻璃花而来,傻二手使双枪,发发命中,使玻璃花称好叫绝,当傻二摘下围巾,露出了“神鞭”已荡然无存的光头时,玻璃花惊呆了。傻二告诉他:祖宗的东西再好,到了该割的时候也得割,辫子剪了,‘神’留着一变还是绝活,然后,飞身上马,消失在一片金色的树林中。

中国的老祖宗其实并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一直教导我们要“穷则变,变则通。”虽然很多人对此的看法并不一致,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当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固守和封闭的时候,那么就有可能是他走向终点的时候,傻二的长辈把绝活给了他,同时也给了他们认为世间生存之道,就是隐忍和避世,然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一点上傻二不仅不傻,而且满腔热血。

只是他并不知道,一个国家被人欺负的原因,不是凭借蛮力站出来就可以了,敢于牺牲自然是值得尊敬的,但是不认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挨打,那是要吃口头。人不可妄自菲薄,也不能目空一切。

割掉的鞭子,其实不是否定传统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而是要敢于去接受时代变革,敢于去面对调整,敢于在继承当中寻求新的发展,你虽然守着金山,但是你的综合国力不强大的时候,自然会被他人觊觎。

这里我想说说玻璃花这个人,他当然不是好人,有一种劣根性,这种人在今天依然存在,趋炎附势,卖主求荣,心眼极小,损人不利己也愿意干,这部分人,其实生活的并不好,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改变,而是想着怎么踩一下其他人给自己找点自尊,当然这种自尊荒唐可笑,他们做人没有底线,别人快乐他们就难过,他不家不国,极度没有安全感,总之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想把这个世界给搅和黄了。

这种人是社会前进的绊脚石,小人中的小人,好在黑暗里生活的人永远无法迎接光明,‘傻二’虽然名字傻,但是脑袋不傻,一个好人并不是忍让一切才是好人,他们既有蛮力,还会用脑子,对有道德的人讲规矩和道义,对于小人,就应该比他们更不择手段,这叫以毒攻毒。

我想当初冯先生写这篇小说,也是看到民族里的劣根性,假借历史形态演绎现实灵魂,引导读者从民族文化心态中寻找和捕捉阻碍中国社会前进的心理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