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華
說起電影,也許你會想到爆米花、可樂、音響極好的影院。而我想起的則是火把、手電筒、長板凳以及星光燦爛,風兒輕輕的夜晚。
我出生在農村,童年的村莊尚未通上電。那時交通不便,資訊閉塞。在文化生活匱乏的年代,電影是一場視覺和精神上的盛宴。孩子們盼一場電影如同盼望過年那般熱切。
「晚上有電影看嘍……打仗的……」每當收到村裏有放映電影的消息時,孩子們欣喜若狂歡呼雀躍地奔走相告。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心便癢癢的,恨不得馬上天黑。打豬草、餵雞鴨……孩子們早早地做好自己分內的家務。大人也比往常更早收工。日落時分,嫋嫋的炊煙在屋頂競相升起,孩子們狼吞虎嚥地扒拉幾口飯便匆匆往放映地點趕去,生怕錯過一丁點電影內容。
通常,露天電影會在大隊門口、學校操場或是曬穀坪等空曠的場地放映。天還未黑許多孩子便早早地搬去板凳佔好最佳位置。放映機周圍是孩子們的首選,在那可觀看工作人員放映電影的全過程。傍晚時分,銀幕已高高掛起,工作人員在大坪中央安裝着放映設備。孩子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在大坪上跑着、跳着、叫着,好不歡喜。一群孩子圍着放映機上下察看,嘰嘰喳喳地討論着這神奇的機器怎麼能裝下那麼多人,要是沒大人在,估計他們會把機器拆下來一探究竟。而放映機旁那盞懸掛在竹竿上的電燈,也吸引着孩子們的眼球。它比我們家的煤油燈明亮多了,孩子們巴望着哪一天自家也有盞這樣的燈!
夜幕降臨了,鄉親們扛着長板凳,拿着火把或是手電筒,從村子的各個方向陸續趕來。很快曬穀坪裏擠滿了黑壓壓的人,坐的、站的、勾肩搭背的、騎在父親肩頭的,姿態萬千。工作人員時不時擼起袖子看手錶,掐好時間準備放映。放映前工作人員會喊下話,提醒大家坐好,電影馬上開始了。有時村裏的幹部也會講上幾句話,傳達上級的通知或是說些防火防災的內容。隨着放映機輪子「吱吱」地轉動,一束強光投射在銀幕上,電影在激昂的音樂聲中開始了。燈熄了,原本人聲鼎沸的曬穀坪瞬間安靜了下來。銀幕上先映出一個圖示或是某某製片廠的字樣,緊接着出現影片的名稱。識字不多的孩子們躍躍欲試地跟着字幕大聲地唸起來,倘若唸錯了,便會引來一陣哄堂大笑。放映期間,坐在機器前方的小朋友們偶爾會調皮一下,站在椅子上扭動身體,揮舞下雙手,銀幕上便出現他搞怪的黑影。這時,所有的目光投向這位搗蛋的小傢伙,同時能聽到包容的笑聲或是嚴厲的訓斥聲,小傢伙立馬老實地坐了下來。那時觀看的電影是黑白的,影像還不怎麼清晰,有時圖像中還會出現一道道劃痕,甚至斷片,但毫不影響大家觀看的興致。遇到卡帶或是換片時,人群一陣騷動,站起來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孩子們在這間隙還不忘嘻哈打鬧一番。
記憶中,童年觀看的電影幾乎都是戰爭片,愛國的種子在觀看電影時悄悄萌芽。年幼的我們通過語言和着裝分辨出影片中的「好人」與「壞人」。慈眉善目、衣着樸素、一身正氣的肯定是好人,而壞人往往是賊眉鼠眼、舉止猥瑣。漢奸就最好區分了,他們要麼油頭肥耳,要麼尖嘴猴腮,還有「三七開」或「五五開」的標誌性髮型。戰鬥開始,炮火連天,大家的情緒跟着電影情節跌宕起伏。「敵人來啦!在後面!」當看到敵人偷襲時,心急如焚的孩子們不安地跺着腳,還忍不住叫出聲來。倘若敵人被打中時,大家高興地拍手叫好。因為見識有限,觀看電新片吧影時偶爾也有搞笑的事情發生。如:遇到炮火轟炸後烈火熊熊燃燒時,好奇的小男生快速地衝到前面去看銀幕着火沒……
當音樂再次響起,銀幕上出現一排排名字時,這就意味着電影已經結束了。頓時人潮湧動,談笑的、呼爹喊娘的、吆兒喚女的……各種聲音把耳朵塞得滿滿的。人們扛着板凳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孩子們則意猶未盡、一步三回頭地盯着銀幕看,直到銀幕上出現大大的「劇終」,才死心塌地跟着大人回家。
若是在夏夜,回家路上的景色比電影還精彩。行走在田間小道上,夜風清涼,禾苗沙沙,蟲鳴蛙聲此起彼伏,螢火蟲忽閃着黃綠色的螢光四處飛舞。孩子們追逐着沿途的螢火蟲,小哥哥們口中時不時冒出一句電影台詞,模仿影片中的人物打鬧一番,歡聲笑語在回家的路上蕩漾着。小橋頭,草坡上,人影雙雙,那是小伙子和大姑娘們藉着看電影的機會偷偷與心上人幽會去了。月光下的村莊瀰漫着甜蜜而浪漫的味道。
隨着時代的進步,電視、網絡等傳媒的普及,人們的文化生活豐富多彩,經典電影、新聞資訊、綜藝節目或是熱播電視劇,只要有網絡的地方,一部手機就可以隨時觀看。如今在公園、在社區、在鄉村放映的露天電影,觀看的人已寥寥無幾。有幾次我偶遇露天電影,我也前去圍觀,然而,我卻再也找不到兒時觀看電影的那種美好感覺了。
灑滿月光的曬穀坪、一排排佔位的長板凳及高高掛起的黑框白銀幕,這些時光深處的溫暖片段,常常縈繞在腦海、在心間。也許,我們真正懷念的不是那一場場露天電影,而是那段與露天電影拴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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