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伴随着罗大佑《你的样子》悲歌声起，我再一次在电影《阿郎的故事》的结局里泪眼婆娑。时光已过去30多年，这首片尾曲早已与电影互相成就，都成为了经典中的经典。

在我的思绪里，1989年杜琪峰这部《阿郎的故事》让我想起在2022年春节档看过的那部韩寒的《四海》。在世俗的语境里，《四海》多半是一部烂片，虽有它自己执着的表达，却只能算“有佳句而无佳章”。我说不出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神妙的东西，居然能让我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如果故事的男主人公都玩摩托赛车算是一个共同点的话。

然而，那些浪子，还有那些爱上浪子的女人，在那些荒芜的年生里，像刀锋一样划出青春的伤痕。

（1）

《阿郎的故事》由周润发、张艾嘉主演，《四海》的主演则是年轻一代的刘昊然、刘浩存。

那时，30多岁的周润发带有一种圆润的英俊，风华正茂，人畜无害，那是一种即便演坏男人都让人恨不起来的特质。而《四海》中刘昊然、刘浩存则带着一种少年气，他们涉世不深，不带城府，以自己的天真面对着整个世界。

在故事的铺陈里，它们想呈现的大抵都是一种理想化的英雄悲壮主义，虽然它们呈现的方式并不太一样。《阿郎的故事》靠的是“浪子回头”，讲述曾经的摩托赛车手阿郎在十年后重遇当年自己曾伤害过的爱人波波（张艾嘉饰），想要重新找回爱人并重拾赛车梦想的故事；而《四海》的呈现更为芜杂，油腔滑调的金句、小镇岁月的年少轻狂、车技斐然的阿耀（刘昊然 饰）与少女周欢颂（刘浩存 饰）各自预留了底线的爱意，以及那些隐隐起伏的批判与嘲讽。

两部电影在结局处都贡献了一场死亡。在《阿郎的故事》中，浪子剪去一头狂放不羁的长发，换上一身不再怪异的服装，身板笔挺地走上摩托赛车的赛场，并以一场死亡带给人无尽的唏嘘。而到了《四海》里，在阿耀完成飞跃珠江的壮举时，少女满心欢喜地用攒了好久的工资刚刚赎回少年心心念念的摩托车，却在路上遇车祸身亡。

喜剧需要超越生活，悲剧需要还原生活。让两者共存于一部作品中，或者统一在一个语境下，需要依靠情绪或者方法。而这两部电影的区别在于，《阿郎的故事》很好地平衡了这两者，它在结局处的悲剧呈现就具有了力量；《四海》则挑衅观众的期待，不惜冒犯观众去完成自己的文本表达，这种任性让人厌烦。

毕竟，表达是文学的特权，其本质是冒犯；而电影的本质却是迎合。

（2）

少年时代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危险的时候，却也是最有希望的时候。

少年时代就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速度与激情，可能轻易就滑向了歧途，他们执着地相信年少轻狂和独属于自己的无限可能。怪异的服装和发型宣示着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摩托车后只有载着正青春的少女呼啸着驶过夜晚的街头才叫最朝前TV酷。他们，或者少年浪子们，总是惯以狂放不羁甚至危险行为去赢得少女的芳心。

理想的崇高和现实的低下，总有交战的时候。在某一天，或者某一刻，成年时刻就这样来临。而成年却终究是无休止的鸡毛蒜皮，是事关生存的思考，是阿郎问工地老板“这个月的薪水怎么比上个月少了”，是周欢颂怯生生地跟阿耀说“我明天就会找到好工作”。

以周欢颂哥哥周欢歌（尹正 饰）的死亡为界，《四海》断裂成了两种不同的叙事语境。青春已经散场，少年被逼着飞速长大。此后，纯真只能成为他们遥远的回忆，他们将开始用一生的时间去偿还少年时欠下的罪孽或犯过的错误。

阿郎亦如此，年少的他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打妻子、出轨，甚至还把怀着身孕的妻子从楼梯上推下去。十年的时间里，生活摧毁了浪子的骄傲和戾气，当与昔日的爱人重逢，昨日重现，往事如烟，阿郎想要重头再来。但他深刻地知道：人真的不能做错事，做错了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兜兜转转，物是人非，浪子回头的代价实在太大。不过，当他重新站到赛场上，那个曾经的少年就回来了。于是，他执着地去争第一，哪怕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为的只是再回到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并希冀若时光重来，他一定会紧紧抓住爱人与梦想，绝不放手，也绝不犯错。

那是曾经的浪子对自己人生的一次交代啊；那一刻，浪子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3）

于是，最终我们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些作品到底在表达什么？难道仅仅只是要贡献一个个悲情的故事，好为赚取一些观众的眼泪和惋惜之情？

在我看来，它们或许在表达流逝的光阴和枯萎的爱情。这两个文学意味极其浓厚的意象，曾经出现在IBM的一款人工智能（AI）对鲍勃·迪伦的歌曲评价中，如今居然连AI都能感悟到伤感了。而这两者，无论在《阿郎的故事》还是《四海》中，恰恰都有。

实际上，罗大佑在《阿郎的故事》中还贡献了另一首经典歌曲——《恋曲1990》。而这首歌一张嘴就是容颜、岁月和爱情：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请容许我引用另一个有关歌曲《恋曲1990》的奇妙故事，当然，如果现在你在搜索引擎或者视频网站打出“恋曲1990、黑人”这两个关键字眼，你马上就会找到它。故事说的是一对台湾情侣在南非旅行的时候，碰到过一位黑人出租车司机，司机哼了一段曲调，问他们是否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他说，自己小时候和妈妈在一家华人的店里听到过它，也是妈妈生前最爱的歌；他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只记得这段曲调，他寻找了整整20年，碰到华人就哼唱，直到遇到他们才知道那首歌叫《恋曲1990》。

那一刻，他们都泣不成声。

我想到的是，那个黑人司机也未必知道这首歌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以及和妈妈一起听歌时候的自己，那才是属于他的最好的光阴。当我们被一首歌曲感动，其实都是从歌曲中想到了自己；而观众看电影，最终看到的也都是自己。

我们都知道：唯有和爱人、妈妈以及梦想相伴的光阴，才是最好的光阴。但真正让人伤感的是，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在很多时候，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说声再见。

无尽的岁月啊，无尽的遗憾，无论是故事中的阿郎还是《四海》中的少女少男，他们的无奈和伤痛，大概都在于此。

（4）

轻松的周末，一部老片，几首老歌，平添了这许多庸人自扰的思绪。

但我总是想起那些流金岁月，以及那些已经不那么年轻的青春和不那么伟大的壮烈。而歌曲或者电影中的遗憾，其存在的意义，如今来看，大概可以作为一种提醒而存在；它们不断告诉我们，要珍惜当下，并好好关怀身边人。

那么，就让我们怀揣着对过去光阴的温暖回忆，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将心事化在尘缘中，逆水行舟，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