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风光,百年孤独。
那个人前永远优雅,一身傲骨的秦怡,历经百年风雨,告别在百岁这年的初夏。
95岁那年,她还出演了《妖猫传》,一如既往地端庄大气。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皱纹,也留下从容淡定的风骨。
回顾百年,纵然两任婚姻皆不幸,纵然儿子不能自理又早早离世,纵然女儿与她无法和睦相处,都没有打败她。
她犹如傲雪寒梅,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一直是绽放着的美丽。
01
1922年,秦怡出生在上海一个传统的大家庭。
伯父统管整个家庭,家教严格,尤其是对女孩子,规矩颇多。
秦怡父亲是个文艺青年,骨子里很浪漫,非常宠女儿,时常带着秦怡去看电影,秦怡也迷恋上了电影。
家里约束太多,秦怡总想逃离。
终于,在上海中华职业学校读商科的秦怡,辗转去了重庆,住在女青年会最便宜的房子里。
年少的秦怡,活泼漂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其惹人注目。
有一次,她和朋友去看话剧,偶遇应云卫、史东山两个导演。
导演一见秦怡如获至宝,力邀她出演影片,秦怡没有自信,在朋友的劝说下,才鼓起勇气答应下来。
当时的秦怡只有16岁,却聪慧异常,她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废寝忘食地学习,一遍又一遍打磨台词和台风。
秦怡的表现,让导演另眼相看,很快让她出演了电视《保家乡》,之后,导演把秦怡留在了电影厂,又让她出演了《好丈夫》。
这两部电影,和秦怡搭戏的,都是演员陈天国。
拍戏过程中,陈天国爱上了秦怡, 爱得执拗又可怕。
秦怡以年龄小为由拒绝了陈天国,对方却不想放弃。
那天,陈天国约秦怡去爬山,说是剧组聚会,秦怡到了才知道,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天国热烈地表白,秦怡坚定地拒绝,眼看没有希望获得秦怡的芳心,陈天国居然以跳崖相逼。
看着接近疯狂的陈天国,秦怡吓坏了,只能连连点头。
秦怡以为只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已经陷入泥潭。
02
山顶逼爱第二天,陈天国就在单位宣布,他和秦怡确定关系,马上就要喜结连理。
酷漫库事情已然如此,秦怡骑虎难下,只能默默接受了现实。
1939年9月,在一家小饭店,17岁的秦怡草草嫁给了陈天国。
新婚头三天,陈天国天天喝到烂醉如泥。
婚后的陈天国,暴露了酗酒的本性,醉酒是家常便饭,秦怡苦苦相劝,却无济于事。
后来的陈天国,更是变本加厉,秦怡劝他劝急了,甚至对妻子拳脚相加。
秦怡的腿上,一直有着陈天国酒后摔酒瓶留下的伤疤。
很多的夜晚,秦怡都是在默默流泪的失眠中度过。
秦怡想到了离婚,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秦怡暂时放下了离婚的念头,她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秦怡想,有了孩子,陈天国也许能变好,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生下孩子后,秦怡大病一场,陈天国对妻女不管不顾,更是为所欲为。
无奈之下,秦怡把孩子托付给奶妈照顾,当时的秦怡不能拍戏,经济窘迫,不能及时支付奶妈的工钱,孩子又被送了回去。
让秦怡心寒的是,陈天国居然提出,把女儿送人。
忍无可忍的秦怡,坚决要离婚,陈天国不同意,她带着女儿搬出了家。
陈天国百般纠缠,为了保护女儿,秦怡搬了好几次家。
有一次,秦怡无奈之下,只身一人离开,女儿留在陈天国身边一段时日。
后来,陈天国有了喜欢的人,他们的婚姻才划上句号,女儿也回到秦怡身边。
秦怡在接受鲁豫采访时,提到过陈天国:“她(金斐姮)的父亲是没法原谅的,那个人演戏演的非常好的,一口国语说得特别好,但是这个人早晨两个眼睛睁开,就是一瓶酒,这种人没办法救,所以最后也够凄惨了,在灵隐寺自杀的。”
1967年,陈天国自杀了,结束生命前,他去看望了秦怡。
他说,看到秦怡挺好的就放心了,终究,他还是对妻女心怀愧疚的。
03
1946年,离婚后的秦怡带着女儿斐斐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上海。
秦怡一心扑在事业上,出演了很多经典的片子《无名氏》和《大地回春》等,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
美丽的女人,身边总是不乏追求者,著名影星赵丹就是其中之一。
和秦怡一起拍摄《遥远的爱》时,赵丹喜欢上了秦怡。
赵丹性格外向,时常不修边幅,还带着孩子气,秦怡拒绝了他,认为他更适合当朋友。
秦怡选择了金焰,那个曾经的偶像。
秦怡有两个偶像,一个是阮玲玉,另外一个就是金焰。
当朋友带着金焰出现在秦怡家门口时,秦怡还有些羞涩,一是见到了偶像,二是她刚洗完头发,还湿答答的滴着水。
秦怡和金焰确定关系后,金焰时常到秦怡家里做客。
金焰能说会道,还能陪着秦怡的妈妈打麻将,岳母第一个就认可了他,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很喜欢金焰。
秦怡没想到的是,第二次婚姻,也是仓促之下糊里糊涂结的。
1947年冬,秦怡到香港拍《海茫茫》,恰好金焰有空档,就陪同她一起前往。
他们住在一个酒店里,却没有卿卿我我。
好友吴祖光非常热心,看着他们天天出双入对,又住在一个酒店,直接决定为他们操办婚礼。
那一年,金焰37岁,秦怡25岁,吴祖光张罗好酒店写好请帖,就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1947年12月15日晚,秦怡和金焰在宇宙俱乐部成婚。
郭沫若担任了证婚人,为他们题词“银坛双翼”。
朋友们闹得很开心,秦怡提前回到订好的酒店,期待美好的新婚之夜。
然而,秦怡等来的却是醉到不省人事的金焰,那一晚,金焰喝了16瓶啤酒。
金焰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沿着屋檐奔跑,秦怡吓得惊慌失措。
本来是新婚蜜月,秦怡却心乱如麻,她想,这会不会是第一段婚姻悲剧的重复?
婚后第五天,朋友请吃饭,金焰与一位友人言语不合,一气之下,推翻座椅就拂袖而去。
秦怡尴尬不已,朋友去追金焰,直到半夜都没找到他的身影。
酗酒加上脾气暴躁,回到家的秦怡号啕大哭,她有些绝望了,第二次婚姻难道又是错误?
04
婚后第二年,秦怡生下儿子金捷,女儿也改为金姓。
1949年,秦怡和金焰合作了《失去的爱情》,这是他们唯一合作的剧。
和片名一样,他们的感情也渐渐远去了。
金焰颜值高演技好业务水平精湛,然而,他性格敏感孤傲又固执己见,经常不听从安排,很难相处,导致后来找他拍戏的人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秦怡的事业如火如荼,拍了《铁道游击队》和《北国江南》等剧后,更是成为家喻户晓的女明星,深受观众喜爱。
心理的失落和不平衡,让金焰的酒喝得越来越凶,他三天两头和秦怡吵架,夫妻感情愈发恶劣。
金焰出轨了,有传言称对象是秦怡的妹妹,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秦怡提出了离婚,被金焰拒绝,相持不下的结果是秦怡同意了分居,为了儿子。
在外面,他们依然是感情恩爱光鲜亮丽的夫妻,回到家,他们是冷漠无言的室友,这样的婚姻,一过就是很多年。
1962年,在西藏拍电影的金焰再次喝酒过量引发胃出血,紧急做了胃切除手术后,从此病休回家。
秦怡没有抛弃金焰,她一边拍电影赚钱养家,一边照顾着金焰和孩子,经常累到虚脱,却一直不离不弃。
05
祸不单行的是,秦怡和金焰的儿子金捷,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维持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对于孩子来说,并非幸事。
金捷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一直由老人照顾,性格内向又瘦弱的金捷总是被人欺负,却不肯对父母说,导致他的性格越来越封闭。
父母不停的争吵和后来的冷战,更加剧了金捷的焦虑,他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
1965年5月,正准备中考的金捷突然发病,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住院两个月后,金捷回到家中,继续吃药治疗。
恰逢那个动荡的年月,金捷的药总是吃吃停停,他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从忧郁转向狂躁,开始了暴力,动辄动手打人。
一边是虚弱的丈夫,一边是狂躁的儿子,秦怡苦苦支撑着,精疲力尽是她的常态。
金捷病情发作时,会把拳头挥向妈妈,秦怡抵挡不住,只能护着自己的脸。
第二天,秦怡带着一身青紫的伤拍戏,只有赚钱,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和医药费。
最严重的时候,金捷会被送往医院,秦怡实在是无能为力。
1966年,秦怡患上了肠癌,她倒下了。
想到丈夫和儿子,她很快就接受了手术治疗。
术后,有医生断言,秦怡活不长了。
也许是老天垂爱,手术后没多久,秦怡就参加劳动两年,她不仅没有复发,反而奇迹般痊愈了。
随着医学的进步,金捷的病终于有所控制,大发作的频率减少,秦怡把儿子带在身边贴身照顾。
吃饭、喂药、出行,秦怡总是把儿子收拾得干净清爽,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金捷是多年病号。
她带着金捷学习画画,因为画画,金捷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
2002年,金捷的一幅水彩画以2.5万美金的价钱被施瓦辛格拍下,转身,秦怡就把钱捐给了山区儿童。
生活再狼狈,秦怡也要尽量体面,这是她看重的尊严,也是她的倔强。
06
1983年,金焰和金捷同时住进了医院,那个时候,秦怡正在拍摄《雷雨》。
三头奔波,几乎要了秦怡的命,她咬着牙扛了下来,几近崩溃。
当年12月,金焰病危。
弥留之际,金焰拉着秦怡的手默默流泪,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能开口说话。
秦怡守了金焰整整31个小时,最后那一刻,秦怡擦去金焰眼角的泪,金焰缓缓抚摸着秦怡的手,一点点垂下。
37年婚姻,30年分居,20年照顾,秦怡的委屈,化作无声的泪水。
2007年3月,59岁的金捷因糖尿病并发症离开人世,那个时候,秦怡已经整整照顾了儿子43年。
照顾金焰和儿子的几十年间,秦怡患过肠癌、脂肪瘤、甲状腺瘤,摘除了胆囊,上了七次手术台几次病危。
秦怡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她说她不敢死不能死,因为还有金焰和儿子需要照顾。
金焰和儿子都走了,秦怡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女儿斐斐的性格像极了父亲陈天国,倔强急躁又顽固,她们母女一言不合就会吵架,无法生活在一起。
斐斐心里一直怨恨妈妈当年离开爸爸,年轻的时候,非常任性。
斐斐和丈夫大孟认识一个周就要结婚,大孟在农村有妻子和三个孩子,大孟的母亲找到秦怡时,秦怡才得知真相。
秦怡苦劝女儿离开大孟,斐斐不肯,执意要跟大孟结婚。
当年,秦怡在外地拍戏,斐斐把结婚时间告诉了姨妈,秦怡见事情无法挽回,只好妥协,让女儿等她一个周,她赶回家给女儿办婚礼。
斐斐没有等她,执意结了婚,婚后不久,就出现了问题,很快离了婚。
斐斐做过胃切除手术,医生叮嘱要吃软烂的食物,当着医生的面,斐斐偏要吃一碗硬到不行的饭。
秦怡劝不了女儿,更改变不了女儿,母女不合,一直是她心底莫大的遗憾。
其实,斐斐心里也记挂着母亲,她远远地关照着母亲,在母亲需要的时候会及时出现,但是,母女俩始终保持着距离。
07
晚年的秦怡,一直没有停止工作,她说:我的年龄不是由我决定的,但是我的生活可以由我决定,我只要活着就要工作,工作要比不工作强。
86岁那年,秦怡为地震地区捐出了毕生积蓄。
93岁那年,秦怡自编自演自筹资金拍摄了电影《青海湖畔》。
她坚持和剧组成员一起登上青藏高原,进入拍摄第一线,自己走到了海拔4300米的高地。
95岁那年,秦怡出演了《妖猫传》。
97岁那年,秦怡在华东医院疗养期间,还参演了公益电影《一切如你》。
2022年5月9日,秦怡去世,走完了百年人生路。
“1983年金焰走了,2007年儿子走了,2008年妹妹秦文也走了,慢慢地,一个个都走了。我幸福过、快乐过,也怨恨过。我这辈子在工作和家庭上吃苦、受难很多,人家都说我心态好,人终究都有过美好生活的愿望。但我从不认命,我会分析,就像剥桔子,把这些心结一个一个、一层一层地剥开。”
始终记得这一段采访,说起往事时,秦怡的脸上始终带着坦然和笃定,是那么优雅从容。
秦怡这辈子,风光无限,也坎坷不尽。
她红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
经历两段不幸的婚姻,养育一双儿女,儿子患有精神疾病英年早逝,女儿跟她性格不合感情淡泊。
精神世界里,秦怡始终是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却坚强地面对着生活给予的一切。
她雍容如牡丹,又傲气如梅花。
美了一辈子,也累了一辈子,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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