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就等出方案了,网友也在帮着出主意,私信都爆了。”大千影业CEO、《欢迎来到蘑菇屋》制片人赵林林向毒眸(ID:DomoreDumou)透露了“0713团综”的进程。

半个月前上线芒果TV时,《欢迎来到蘑菇屋》(以下简称“蘑菇屋”)被视为《向往的生活》的预热节目,嘉宾构成是2007届快男(前三期),以及《名侦探学院》走出的选手们。

与大多数高预算的综艺节目不同,《蘑菇屋》没有金主,没有流量艺人,营销预算少到出圈,但凭着嘉宾够熟、关系够好,竟催生出了意想不到的综艺效果。

尤其“0713快男”的重聚,成功点燃观众们的热情,且豆瓣获得了8.9分的评价。随着节目热播,不少观众强烈建议节目组出团综:“熟人局是最牛的”,“0713出团综吧,我充一年会员”,微博实时广场、热搜、豆瓣评论、知乎都被网友的“自来水”淹没。

和毒眸见面的前一天,赵林林还在长沙与芒果TV会员部谈“0713团综”的合作。“洽谈一切顺利”赵林林在微博上报喜。如果最终能顺利落地,这档本身处在《向往的生活》长尾效应当中的综艺,将在“长尾”这个词上继续发挥。

当综艺市场正被各种要素迎面冲击,综艺本身的价值也需重新讨论。当品牌开始重新评估投资的意义,各平台也不断“勒紧裤腰带”,强调“降本增效”,《蘑菇屋》的样本效应,可能不再局限于“综艺怎么做”,而是可以进入到综艺对于长视频、对于内容行业价值的讨论当中。

现在的综艺市场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节目?也许能从其中窥得答案。

从《闪亮》到《蘑菇屋》

在做《蘑菇屋》之前,赵林林的实践是腾讯视频的日更综艺《闪亮的日子》(以下简称“闪亮”)。

赵林林表示,最早做《闪亮》的初衷很简单。彼时,因不断有高知名度的艺人爆雷,给外界造成了极差的观感,“天天看那些新闻,外界很多人都会觉得,好像娱乐圈都是这样的人。那我觉得,可以做一档真实记录的节目,让观众看看那些大众‘未知’的内容。”

“节目中那些年轻人,大家都是靠自己打拼。像陆虎出道十几年,就住在那么小的蜗居;赵让住的是爸妈帮忙租的老房;高秋梓舍不得买一把两百多的凳子,这些才是大部分人的常态。”赵林林希望能够通过一档节目来展现娱乐圈的另一个切面,“呈现大家积极阳光奋斗的状态,同时给他们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

因此,观众在节目中,除了能看到艺人真实的工作和生活,还能看到他们的舞台,有观众在社交平台上写下,“没想到内娱偶像的舞台,居然是在这样一档观察类综艺里。”

内娱缺少舞台,但缺少的又不仅仅是舞台。赵林林提到,韩国节目类型丰富,偶像艺人可以在各类节目中锻炼自身的艺能,“不断有节目上”。赵林林认为艺人的艺能是需要在节目中不断磨练出来的,他们希望尽可能地给这些上升期艺人提供展示的机会。

“我们第一季请来了20多个上升期的年轻艺人,如果能覆盖制作成本继续做下去,下一季还会邀请更多人。”闪亮的目标是,通过这一年的节目辐射50-60个上升期艺人,能为这些有才华的年轻艺人提供曝光机会。据悉,第一季结束后,已经有不少团队主动和赵林林联系,表现出合作意向。

一个非常大的不同是,这几年,综艺几乎完全依赖于平台自制,制片公司自制综艺寥寥无几。《闪亮》则更像剧集里的“制作公司主导”模式,具体来说,对应的是分账剧。

年后,芒果TV找到赵林林,希望能同样以《闪亮》的低成本的方式,做一档轻体量综艺,地点就定在《向往的生活》第五季的录制场地“蘑菇屋”。

最初,赵林林团队策划了两个方案,一种带有“穿越”情节的综艺,但碍于成本过高,难以实现;另一种,便是节目中呈现的“共享蘑菇屋”的概念,大家可以通过来蘑菇屋团建,留下自己的痕迹,通过共享来扩充蘑菇屋的承载,创造类似“蘑菇屋元宇宙”的概念,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资源再利用。

而吃紧的预算,也让赵林林只能通过“人情”的方式来敲嘉宾。赵林林告诉毒眸,之所以确定“快男”和“院人”,是因为他们属于平台原生的艺人,“都是从芒果系走出来的,与平台比较契合。”

另一方面,团队清楚这些嘉宾足够有化学反应,“熟人局做人物关系向的内容很容易出笑果”,所以在道具美术上也不需要复杂的设置,可以用较低的成本,呈现出足够好的效果。

其实过去大千影业一直专注于后期制作,在《闪亮》和《蘑菇屋》之前并未系统参与过综艺前期,“但现在行情不好,公司不能只等着平台喂项目,大家也需要帮平台都得找一条新的出路”,赵林林表示,这两档低成本、轻体量综艺的出圈,给了团队新的信心。

“穷则思变”

赵林林发微博调侃,“最近大千接的都是小穷综”,而“穷”并不是大千一家公司所面对的问题。

如果大家都处在舒适的环境当中,那么“新尝试”可能不会来得那么密集。2022年,综艺市场正是处在这样的大环境当中:品牌方投资谨慎,平台降本增效,当没有大金主愿意托底“撒钱”,对一些综艺从业者来说,风暴已经悄然抵达。

“今年整个综艺市场的项目数量,至少砍了一半。”赵林林告诉毒眸。

《2021腾讯娱乐白皮书》

“很多广告主‘宁做凤尾不做鸡头’,大家更愿意把钱投给头部综艺,哪怕用少量的钱投单期,也不愿意冠名中腰部综艺”。

恒顿传媒的《忘不了餐厅》制片人林爱西向毒眸表示,过去几年,“各大平台的发展更多像是在创业,需要大量投入,需要先让观众看到我的东西,不断争取市场上的用户”,但如果想保持可持续、可循环的状态,一直单方面投入是不现实的。

“现在的综艺市场已经过了冲动烧钱的阶段,当下这种情况早晚会出现,只不过疫情原因把它提前了。”林爱西认为。

惨淡的另一面是变化,危险的另一面是机会。“穷则思变”,在这种情况下,综艺开始逐步利用起“分账”的概念。

以往,“分账”更多出现在剧集领域,也就是制作公司承担项目成本,平台提供播放渠道,根据评估提供宣传资源。最后根据会员拉新和有效播放量等数据,进行分账。以腾讯视频为例,平台在前两年开始鼓励各个赛道的“分账内容”,此前商业模式较为依赖ToB的综艺,在这方面并没有走在前面。

有人先行动了起来。《闪亮》就是该模式下的产物。

作为行业内头部的后期制作公司,大千影业过往承接了《向往》《五哈》《披哥》《offer》等多种类综艺的后期工作。对每种综艺最终需要呈现的效果,团队非常熟知,“因此,我们一直想尝试从后期效果,来推导前期拍摄需全剧库要的素材,以此来减少机位、控制人数、调配嘉宾,这样节目的性价比会很高”。

“就像快男这六个人,我们能预判大概预估出来,每个环节大概会出多长时间的素材。比如让他们做个篮球架,就大概能有15分钟的‘戏’。”由于对嘉宾的熟悉和有效内容量预估的相对准确,《蘑菇屋》的素材量一直非常饱满,“原定一期60分钟,第二期直接延长到90分钟,现在呈现出3集的量了,等于我们用常规一期节目的录制时间做了三期内容。”

尝试用“后期前置”的方式来做节目,实现“前后期一体化”,能够最大程度地缩减成本。但缩减了成本,并不意味着此类动作在这个阶段可以复制。

首先,这种做法这非常依赖庞大的后期队伍以及对各类综艺的熟悉程度。从表面上,《闪亮》与《蘑菇屋》同属轻体量慢综艺,但实践上,前者的日更重担,是顶格的挑战。

赵林林坦言:“《闪亮》这样的日更节目,非常依赖公司的产量。只有像我们这样以后期起家的公司能负荷这个产量,保证它能达到日更的频率。其他制作公司去找后期团队的话,是很大一笔钱,而且这个产量和成本是让人崩溃的。”

一定意义上,先行动起来,是因为他们可以先行动。分账模式本质上,就是平台和制作公司“风险平摊”,但是对于市面上的制作公司来说,这种风险并非人人都能承受。

“分账模式”非常依赖公司“基因”。而抛开“硬件”,制作公司也需对自身的“软件”能力进行评估,“尝试分账综艺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制作公司一定得对自己的项目很有信心,相信观众会喜欢才能去做”,有从业者告诉毒眸。

分账综艺的风险大,就连《闪亮的日子》也是在收官前一星期,播放量才陡增的,让人看到了希望“在此之前我们本来都不计划继续做了因为亏了蛮多钱,担心公司无法持续负担下去。”赵林林笑言。

赵林林朋友圈截图

对制作公司来说,分账综艺仍然是一笔“悬崖上走钢索”的买卖,有中腰部制作公司从业者告诉毒眸,“大千可以做是因为他们是大千。像我们这种没有后期团队,一年只能做2-3个项目的公司,任何一个项目出问题,都会影响到公司的生存”。

综艺的价值

新的尝试必然伴随着新的风险,但尝试是必要的,哪怕带着限定属性。从综艺行业层面来说,在模式创新和赛道创新之后,生存的需求,和内容品类的自证,是当前相当紧要的任务。

作为典型的ToB商业模式下的内容,综艺行业一直以来非常依赖“金主”。

在卫视时期和网综早期,品牌方在综艺中的存在感还没有那么强烈,但口播、LOGO露出等基础方式已经是综艺节目的标配。

近些年,品牌方在综艺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植入的方式变得更加多样:比如,OPPO冠名《明侦》时,手机是侦探们拍摄证据的道具;说唱节目会专门请选手为广告商定制专属歌曲,并拍摄成中插广告;《王牌对王牌》《快乐大本营》等多档节目更是会直接在节目中,留出时间进行直接的产品介绍。

2018年,国内互联网选秀时代到来,在多方从业者记忆中,这是制作方与品牌方的“蜜月期”,节目服务广告主的力度也到达了峰顶。利用选秀节目的投票机制,直接撬动用户消费,粉丝必须购买产品才能获得更多的投票权,这无疑将节目的热度转化为可量化的销量。

品牌方的形象和价值在综艺中不断被深化,以各种形式渗透进综艺的方方面面。制作方从早期完成品牌方的要求,变成主动为品牌方提供定制化方案,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品牌与综艺内容进行更深层次绑定。由此还衍生出“商务导演”这样的综艺行业新工种,专门服务于广告片的拍摄。

大量的广告插入,有时会突破内容与商业的平衡。有观众向毒眸吐槽“现在有的综艺,不是在节目里插广告,而是在广告里放节目”,也有从业者直言不讳地分析,现在的综艺从一种内容形式,变成了产品,变成了宣传品牌的载体,而制作方或平台则更像是产品经理。

同时,品牌方指定综艺嘉宾人选也成为常态。“只要把这个人请来,我就给你投钱”,是制作公司常常听到的一句话。

品牌方的逻辑也很简单,就是找契合品牌风格的艺人,保证利益最大化。比如最近和“0713团综”达成合作的五谷道场,是一家成立18年的老牌方便面品牌,“品牌看中的是‘再就业男团’是有内在才华的人东山再起,这和他们的品牌是契合的”,赵林林告诉毒眸。

但对更多新消费品牌而言,更直接的流量才是他们考虑的因素。但这就造成了一种矛盾现象:有招商能力、自带流量的艺人,他们可能是很好的偶像,有着很强的专业能力,但这些并不适配于综艺节目,对内容呈现没有加成,甚至还会因艺能不足,折损节目效果。

“你看很多有艺能,能制造出很好的综艺效果的艺人,又没有招商能力”,这就导致“观众爱看的”和“品牌喜欢的”往往会形成错位。最终转化的,其实是“艺人的价值”,而不是“综艺的价值”。

综艺作为一种内容形式,服务于用户,却始终没有直接来源于用户的商业模式,错位的理解造成的损耗,在好的光景不是问题,在出现困难的时刻,就会放大。

如果广告主花大把的价钱疯狂投入,平台方和制作方大力铺宣传资源,但节目对用户没有吸引力,无法激发用户的消费欲望,长此以往,不免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当广告主一旦停止循环,问题就会立刻出现。

腾讯视频综艺IP运营中心总监李杨也曾公开表示过,“综艺的商业模式是不断变化的”,近两年C端付费可行性已被验证,随着内容付费意识的提高,用户愿意为优质内容买单,创作者应该适时转变思路,将目光看向C端。

《闪亮》和《蘑菇屋》都是服务于C端会员的综艺内容,它们的出现则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给行业带来启发。“穷”不是限制精彩程度的绝对因素,适当尝试“小而美”,在当下对平台和制作公司而言,都会减轻压力,也更适合商业化创新的启动。在信息碎片化时代,此类综艺未必没有需求。

“我们两档节目都没有大流量,就是因为好看吸引了观众,通过大家的自然安利而出圈”,像最早确定下来的嘉宾陆虎、张远,因刚刚录制完《闪亮》,为《蘑菇屋》带来一批原生观众,之后两个节目的粉丝相互安利,形成良性互动,助力节目共同出圈。

采访那天,赵林林还向毒眸展示了节目的实时数据“《闪亮》被大家注意到的时候,我们已经收官了,收官后的外显数据比我们在播的时候还要高。现在两档节目仍然排在骨朵数据日榜第三、四名,所以做完我还挺有信心的”。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内容够好”的基础之上,这也对制作公司的内容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林爱西认为“行业内各公司应该会逐步尝试,阵痛期一定会有的,会淘汰一批做得不好的,但也会留下做得好的”。

“现在各平台制片人都在找我们聊如何控制成本,这个模式怎么玩”,赵林林给毒眸算了一笔账,以《闪亮》为例,节目靠会员拉新以及有效播放量,是有机会实现盈利的,“过去大家都没有想过这事儿,但现在看来是可行的。”

赵林林畅想,内容平台未来理想的前景是能像奈飞一样,靠优质内容拉动会员付费,实现盈利,让整个行业形成良性循环,不只依赖广告主,实现“两条腿走路”。虽然,奈飞近期的财报显示出一定的颓势,但那毕竟是在盈利模式之下增长焦虑,对国综而言,尚未到达那一步。

而这一切的前提,一定是为用户提供足够好的内容。某种意义上,即便打样仍然具有局限性,我们也需要更多的正向示范,让当下阶段指向综艺行业自证价值的一种机遇。

风暴的带来的,除了残忍,还有空气的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