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影响下,国内电影院相当惨淡,从清明档到五一档诸多电影纷纷撤档。

由黄明升执导,任贤齐、任达华、方中信等领衔主演的《边缘行者》逆流而上、兵行险招,先是在清明档期大规模点映,后于4月15日正式公映。不过电影的票房和口碑称不上理想,豆瓣评分5.4分,票务平台对其最终票房的预测不足8000万元。疫情固然对票房产生严重影响,但电影本身的质量不够硬亦是事实。

《边缘行者》海报 图据电影官方微博

《边缘行者》有着港片里的经典元素:帮派斗争与兄弟情义,这构成电影最核心的看点之一。主人公阿骆(任贤齐 饰)深得帮派大哥林耀昌(任达华 饰)的信任,殊不知阿骆是潜藏多年的警方卧底,他既要完成警察的使命任务,又与帮派兄弟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情谊。而面对新话事人(相当于帮派老大)位置的竞争,几位好兄弟间也出现嫌隙,背叛、决裂、对峙接踵而来……

《边缘行者》有一个吸引人的故事框架,但电影还是失利了:人物刻画过于潦草,矛盾冲突经不起推敲,多种经典港片元素生硬拼贴……这不禁让人追问:港片里经典的“江湖兄弟”叙事怎么就没落了?

《边缘行者》海报 图据电影官方微博

这里的“江湖”,指涉的是港片里出现的“黑社会”“黑道”“黑帮”。大约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黑道开始频繁成为港片中独特的文化景观。黑道与古代的江湖帮派有某些相似之处,其以“君臣父子”为基本的权力结构,帮派里的话事人相当于“君父”的地位;而帮派里的兄弟以“情义”为情感纽带,讲求兄友弟恭、手足之情,并一致对外。从法律层面上看,黑道是违法组织,但在香港特殊的历史语境中,黑帮文化曾长期存在,并处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港片对“江湖兄弟”的呈现,第一阶段是偏向于正面刻画,并带有某种浪漫化想象。最为经典的案例,是1986年上映,吴宇森执导,周润发、狄龙、张国荣领衔主演的《英雄本色》。电影中狄龙饰演的阿豪与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情深义重,小马哥为给阿豪复仇,单枪匹马赴枫林阁,留下了一段经典的枪战戏;本想金盆洗手的阿豪,不忍心让小马独自陷入险境,重出江湖……小马哥成为一个经典的黑道英雄人物,影响了一代观众,也建构了观众对于“江湖兄弟”的正面想象。

这种正面想象,延续到1996年开始上映的《古惑仔》系列电影,电影中的陈浩南、山鸡哥以“忠义”形象出现;陈浩南的那句“我相信我的兄弟是做错事不是做坏事。我扛!”,亦深刻体现了“江湖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担的豪迈气概。

如果说《英雄本色》对于“江湖兄弟”带有乌托邦想象——情与义,值千金;那么2005年、2006年杜琪峰执导的《黑社会》及《黑社会2以和为贵》,对“江湖兄弟”则是彻头彻尾的反乌托邦叙事——情与义,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电影中的帮派大佬为了争夺话事人的位置,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背叛是家常便饭,杀人越货也不带眨眼。第一部的结尾让人胆寒:这一秒是一起笑看云起时的兄弟,下一秒黑帮老大就拿起石头砸死了威胁到他地位的黑帮二把手。第二部的“以和为贵”当然是反讽,愈加暗示了香港黑道的穷途末路。

《英雄本色》海报 图据网络

“江湖兄弟”叙事发生变化,是内外因的共同结果。从电影自身的层面看,《古惑仔》系列走红的同时,也一直遭到主流舆论的挞伐,认为电影美化了黑社会,带坏了年轻人。这不见得是危言耸听,的确有不少香港年轻人因为迷信古惑仔而辍学,拉帮结派、作奸犯科比特悠悠,成为香港社会治理的一大难题。而这类“江湖兄弟”叙事的电影自我重复、粗制滥造,观众也审美疲劳了,《古惑仔》系列的口碑与票房一部不如一部。

从广泛的社会层面看,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香港经济受到拖累,社会陷入一种悲观沮丧的情绪中,“江湖兄弟”自相残杀的暴力美学成为一种情绪的宣泄。而面对香港回归的历史巨变,对黑道的批判和反思声音,占据了“江湖兄弟”叙事的主流。

尔后,伴随着港片没落的大趋势,港片“江湖兄弟”叙事也逐渐没落。一方面,随着法治社会建设的推进,无论是在香港还是内地,黑道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合法性根基,创作素材愈发枯竭。《边缘行者》以香港回归前为时间背景,电影显得有些“古早”。

另一方面,近年来纯正的香港制造电影很少,大多数港片都是与内地合拍,瞄准的也是内地市场。观众只能在任达华、谭耀文、方中信等一大批港片黄金年代的重要演员身上,感受一点飘渺的港味。

哪怕有些遗憾,我们也必须承认:港片的“江湖兄弟”已经成为过去式,此情可待成追忆,怀念时就看看老片吧,创作者犯不着去撞南墙了。

红星新闻特约文化评论员 曾于里

编辑 段雪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