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飞鱼
有一种恐怖片的名字叫家庭伦理片。
因将家庭成员的矛盾、人性厮杀、伦理纠缠等赤裸裸地搬到电视机里,展示了家庭生活的另一面,让观众有了如同看恐怖片的吓人观感。近些的有《都挺好》,古早的有《中国式离婚》《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等,而《亲爱的小孩》则是正在播出的一部。
尽管这些剧吓人的地方和画风都不尽相同,《都挺好》从养老切入,往重男轻女的家庭狠狠扎了一刀,横剖出了女性被盘剥和施暴的触目惊心,以及父亲形象的彻底崩塌;《中国式离婚》展示了男女在婚姻围城中的绝望;反家暴题材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就别提了,安嘉和至今都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但它们无一例外地揭示了人们生活中存在的普遍性困境,加深了观众在惊悚之余的思考力度。
“我一直认为,恐惧来自于未知。我也相信观众是有勇气和智慧的。”导演胡坤发微博回应关于这部剧“贩卖焦虑”、“恐婚恐育”的质疑声。
《亲爱的小孩》这部剧自开播后就凭借着对女性生育的大尺度和纪录片级别的描摹,引发了观众的话题热议,随着生娃养娃、婆媳矛盾、出轨离婚、再婚、孩子重病等一系列高浓度情节的推进,这部剧终于来到了戏剧的核心——重组家庭为拯救白血病女儿面临的伦理问题上。
“原来更苦的还在后边”,面对如此画风,有的人持续上头中,也有的人打了退堂鼓,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在看到一开始“吃胎盘”等情节就已经被膈应到,并决定放弃这部剧。那么究竟是真实or过火?是剧情出了问题or观众承受力差?可以说,《亲爱的小孩》戏外折射的舆论场,不比戏里的人间百态少。
从电影到电视剧,
《亲爱的小孩》如何大众化?
《亲爱的小孩》改编自王小帅编剧并执导的电影《左右》,该片讲的是枚竹找到前夫肖路要与他再生一个孩子,用脐带血来给女儿禾禾治病的故事,曾在2008年获得第5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最佳剧本。
一个十几年前的文艺片要改编成面向当下和大众的电视剧,并非易事,那么为了激发共鸣,《亲爱的小孩》都做了哪些方面的改编呢?
首先是情节的扩充,《左右》的故事直接从女儿患病开始讲,而《亲爱的小孩》的故事则从生娃开始,对男女主为何离婚以及再婚进行了详实的叙述,其中,尤其侧重对女性生育之苦的呈现。如方一诺在上课突然羊水破了,即将临盆丈夫不在身边,后来发现丈夫去给婆婆送胎盘,生产完后大小便失禁,而坐月子期间要处理与月嫂、婆家、娘家的关系等诸多细节也非常令人崩溃。
可以说,女性视角正是《亲爱的小孩》的当下性所在,它充分展现了以前的剧集忽视的那一面,事无巨细地对比了在生育面前,男性与女性天差地别的付出与承受。因此,当《人民日报》以“贩卖焦虑”对《亲爱的小孩》提出批评时,《光明网》以及非常多的观众发声维护,既是希望女性困境被关注和理解,也是对电视剧不避讳沉重现实的创作倾向的一种鼓励。
其次是《亲爱的小孩》注入了生活流气氛和悬疑类型的手法。这部剧随处可见长沙的市井生活气息,方一诺回家要经过斑驳的树影,巷口时常聚集着一堆人打麻将,她去菜场买菜和小贩掰扯,肖路时常在小店吃东西并打包回家,他们的饮食习惯嗜辣。而生娃后男女主手忙脚乱,基本顾不上打扮捯饬自己,家里的空间也随着人口的增加愈发逼仄,与此同时,演员们的整体表演也与角色的市民特质相匹配,带给观众很好的视听体验。
可能因为导演是《隐秘的角落》的主创之一,这部剧在某种程度上也有《隐秘》的影子,滤镜、演员组盘,以及对悬疑感的增加都较为相似,比如方一诺对月嫂的怀疑,肖路的出轨都使用了悬疑剧的拍摄手法,而日常生活镜头也时常会冷不丁地“悬疑”一下,以此来点出感情破裂和见人性的瞬间。
目前本剧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剩下的十几集是否会增加悬疑线的比重,我们不得而知。但悬疑的确是以往的家庭伦理和血缘关系题材作品的惯用技法,如经典日剧《血疑》的人物命运模式,如2005年沈好放执导的《血玲珑》同样讲的是为救女儿生命,女主需要和丈夫再生一个孩子的故事,悬疑的反转点在于丈夫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是女主当年被强暴所生下的,所有人面对的伦理困境要复杂得多。
而结尾的落点也是人们非常关注的,电影《左右》是开放式结尾,女主终于如愿以偿和前夫上床,但是否怀孕成功以及是否能救女儿都不得而知。但在科技发达的今天,用试管来孕育一个孩子问题不大,《亲爱的小孩》又会如何处理这段情节呢?
戏剧化破坏日常质感,
《亲爱的小孩》只算半部好剧
从瘦小的方一诺挺着孕肚出场,妊娠纹和妊娠斑都清晰可见开始,就注定这部剧是要带给观众冲击的,跟“下饭剧”形成鲜明对比,《亲爱的小孩》是真正的“难下饭剧”。
之后,《亲爱的小孩》用大量的细节让观众“深度育儿”了一把,展示了女性生育的艰辛,这份质感和“看见”,是初期观众给予这部剧高评价的原因。但是,越来越多极端化的情节处理,太多的巧合与误会,把所有糟心事凑齐的势头,也让观众觉得有些过火了。
如孩子生下来不久就得了黄疸,之后婆婆把孩子摔了,小叔子抽烟烫了窗帘,孩子打疫苗急得要插队,孩子发烧那天赶上暴雨又是一跤……戏剧编造的痕迹太重,可以说,禾禾生下来就比一般人要倒霉,而方一诺生孩子后,这个家的所有人也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每天都在鸡飞狗跳,直到肖路出轨离婚,朱珠和一诺分别大闹一场……
种种戏剧性的强化破坏了前期好不容易营造的生活质感,让本来属于日常的困境表达变成了猎奇性的极端事件,削弱了表达的力度。另一方面,面对这种“零糖零卡”式故事,观众的续航时间本就不长,很多人是奔着这份质感和对女性的关照来的,但这些极端情节让本就“丧气”的故事变得更加窒息和压抑。
看到现在,方一诺从生娃中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做母亲的幸福,而禾禾也只有成长的烦恼,没有成长的快乐,方一诺与肖路之间也只剩亲情与责任,那种不顾父母反对也要结婚的爱情影子一点都看不到。
真实绝不是极端的善恶,真实是一种复杂的混沌状态,真实是黑色中都有幽默,泪中还带着笑,甜蜜与苦涩交织,扯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从这个角度而言,《亲爱的小孩》只呈现了一半的真实,包括用谢天华这个角色的善和暖来平衡那些狗血和冷漠,都略有失真。
此外,观众也并非不愿意“吃苦”,但要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比如主角是为了达到正义的目的或某的结果,比如是为了揭示一个深刻的真理或教训,就像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是为了灭吴,不是单纯喜欢品尝胆的苦味儿和自虐。
如果说《亲爱的小孩》前期能让未婚女性与男性充分理解方一诺的处境,那么中后期的剧情编造则缺乏一些这种极端的吃苦所带来的思考和意义。
而且,从调性上来说,《亲爱的小孩》的主调不是一个独立女性觉醒式的先抑后扬故事,而是重组家庭所面临的伦理问题,是要“一直抑”下去的故事,如何保证观众的续航时间是很重要的,而显然仅靠演员表演和审美支撑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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