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资料馆艺术影院今天将再度为大家献上侯麦大师的“四季故事”,虽然这套爱情经典已经陆续放映了多次,可是每每总会被文艺影迷们一抢而空,成为艺术影院当之无愧的“王炸节目”。

没错,值此北京四月春暖花开之时,还有什么能比跟随侯麦的镜头,一天之内经历人生四季更饶有趣味呢?

侯麦是一个神秘的人,他曾做过老师、记者,以及《电影手册》的主编,1946年用笔名吉尔贝·科尔迪埃发表了小说《伊丽莎白的小屋》,随后陆续发表系列短篇小说(后被改编为「道德故事」电影系列),1950年开始创作短片,1959年完成了第一部长片作品《狮子星座》,遂电影创作生涯铺陈开来。

不管是从当时还是半个世纪后来看,侯麦都是一个神秘人物,他很少接受采访,不参加电影节,每天过着非常朴素的生活,并且他还鼓励大家坐公交车上班上学,他说:“公交车的意义不只是快速和经济,关键是可以看人家、听人家的对话。”

如此,我们对侯麦创作之余的生活知之甚少,只是偶尔从“新浪潮”同僚的口中听得些许信息。

前些年戈达尔在接受《电影手册》的采访中提到侯麦,他说:“我们会下午两点去看电影,直到午夜才出来,因为这是影院的常设时间。我会提前一两小时走,里维特总是待到最后。侯麦则有另一种生活。他是一名教师,住在索邦对面的一家小旅馆里。他的名字叫舍雷尔,他开始把它写成“侯麦”是为了不让他的母亲知道他走向堕落的电影生活。”

自从豆瓣出了侯麦勋章后,大家纷纷重返侯麦的电影世界,在一段段复杂、具体而微的亲密关系里获得情感疏通。

有意思的是,在豆瓣话题“侯麦诞辰100周年”底下曾有这样的评论,“看完了所有侯麦,还是谈不好恋爱”,毋庸置疑的是,侯麦电影总是激起人对“恋爱”和难以界定的“关系”的思索,同时也对标到自己的生活和恋爱中,继而一系列的问题纷至沓来。

因此这也就意味着思索,意味着提出问题,而非解决问题,意味着用电影去检测观众的同理心和共情力,侯麦自己也说:“最好的事情莫过于同一个主题被论述六次,希望观众能在第六次理解我。”

但,这也并不代表侯麦的电影能为观众提供一套合乎情感、道德的恋爱法则,观众只是在观看这样的展演中更加明晰自己的角色。

当然,与其说是对“爱情”的探讨不如说是对“关系”的把握无疑是侯麦电影所讲述和揭示的对象,但看完他的系列电影后又会发现,“爱情”似乎是不在场的(除却《冬天的故事》)。

在侯麦电影里看不到恋爱的甜蜜和感动,有的只是自我的挣扎(《夏天的故事》),是信任机制的失灵(《春天的故事》),是抉择后的回归(《午后之爱》),是濒临瓦解的关系(《人约巴黎》)。

有人称侯麦的电影为「道德电影」,同时他三个系列的其中之一就被命名为“六个道德故事”,其实侯麦电影中的“道德”与狭义的道德标准不尽相同,前者是对行为举止的思考,后者是行为准则。

侯麦自己对他电影中的“道德”概念做过如下解释:“道德,同样可以指那些喜欢把自己的动机、行动的理由公诸于众的人物;他们设法分析,并且在行动时思考自己正在做什么,他们对其行为举止的思考超过了其行为举止本身。”

所以,侯麦的电影也并不旨在揭露人性的不堪和扭曲,他的电影总是由一个个误会构成,人物之间的矛盾纠葛在于他们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人,每个人有自己的尺度和态度;在于这些不同引导的谎言、猜疑所组成的误会群。

《春天的故事》里由一条“丢失”的项链引发娜塔莎对父亲的怀疑,怀疑他把那条珍贵的项链赠予了他的女朋友伊芙,因此后面的一系列矛盾便伴随这一误会展开,直到最后,项链失而复得,误会破除;

《秋天的故事》里伊莎贝拉以马嘉利的名义偷偷在报纸上登了交友广告,而马嘉利儿子的女友把自己的前男友也介绍给了她,有趣的是,通过广告而来的男人也深得伊莎贝拉的喜欢,所以通过这部能很好的理解侯麦的“道德故事”。

其实生活中别人很难知道我们做出一个行动的动因和复杂的理由,就像电影中的马嘉利根本不了解两位相继给她介绍伴侣的朋友背后的复杂情感,侯麦将其毫无保留的做出展演,这就是他的道德故事。

面对无法把握的关系机制,人物常常陷入苦闷和孤独里,而富有人道主义感的侯麦在电影里常常让处于困境中的主角投入到更壮阔的世界,将人类情感抛置到自然和宇宙中。

《夏天的故事》里男主在三段关系的挣扎中最后选择独自离开,镜头里的他坚决的走向大海,他融进了广阔的天空;《绿光》里那个失恋又被女友放了鸽子的戴尔芬在最后终于看到预示着幸运的绿光;《秋天的故事》里大龄剩女马嘉利拥有一片葡萄园,过着幸福安闲的生活;《双姝奇缘》里两位偶遇的姑娘所拥有的“蓝色时光”。

自然造物的力量消解了主角一部分的苦闷,让人物跳出人类世界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谱,让爱得到更深刻的寄托,那些神秘的“绿光”时刻是对主角的召唤,这未尝不是一种解决方式。

而在侯麦电影序列里,《冬天的故事》与其他作品显然不同,这是一个关于“重逢”的故事,生命的未知感和生活的不确定性总是带着悲观色彩,但侯麦用一个温柔的重逢故事暂时消解了人对未知的恐惧。

在影片中女主菲利茜遇上了两个足够好的男人,但最后她又与最初那个因填错地址而错过的男人重逢,皆大欢喜,这样的戏剧性不免给观众一种“虚假性”,笔者也在质疑这样的故事是否真实存在?

显然,这样的爱是超验的,超越世俗与道德,如同宗教,给人一种宽慰。

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看完了所有侯麦,还是谈不好恋爱。”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侯麦电影从未教人恋爱方法,有的只是选择的徘徊和自我的确认,是教人拎清一些人际关系,展现更多选择的可能性,甚至通过创造“绿光”教人坚决和坦诚。

所以,看完《绿光》后,大概很多人都会转向生活中去寻找那自然灵光闪现的召唤瞬间,侯麦似乎在说,把意志转到能得到反馈的自然空间里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当然了,选择投入到人类复杂的世界里就不要害怕相互麻烦,用之前看到的一句话作为结尾,“「相互麻烦」是构建人际关系的途径之一;「互补亏欠」反而是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