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朝彦
从《后会无期》到《乘风破浪》《飞驰人生》,再到《四海》,八年时间里,韩寒执导推出了四部电影作品,打造出了具有极高辨识度的“韩式风格”,并试图开垦“商业大片”与“艺术电影”的中间地带。但是当第四部作品《四海》与观众见面时,影像创作的重复甚至倒退,让人不禁怀疑这条韩式垦荒之路,究竟是韩寒创作离地飞行后的飞驰人生,还是一道批量生产的流水线?
《四海》到处都贴满了“韩寒”的标签。首先,串联起整部影片的是与流行文化紧密契合的段子与鸡汤金句。影片的大部分笑点都来自充满强烈韩式特色的讽刺段子,电影情绪的升华也多由鸡汤金句完成。其次,从东极岛,到亭林镇,再到南澳岛,乌托邦式的小镇始终是韩寒电影里最私密的活动空间。从马浩汉,到徐太浪,再到吴仁耀,电影中的小镇青年是导演的代言人,更试图以小人物拉近与观众的距离。最后,从之前的《女儿情》到《四海》中的《一见钟情》与《无法离地的飞行》,韩寒对于影片选曲始终充满流行与怀旧意味。诸多“韩式”元素的组合让《四海》和其他几部作品一样,延续着清晰可辨识的风格。
但是,《四海》的风格最终是以牺牲电影的完整性为代价的。前半程,影片仓促交代了父子关系,建构了吴仁耀的爱情和友情网络。人物关系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女主角哥哥游泳遇难,并且以此为节点,影片走向了公路片的旅程。从南澳岛到广州,独立的故事被段子、鸡汤强行串联在一起。如影片开始,父子俩说到二人姓名时,进行了如下一段对话,“咱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吧。”“那名多完美啊,仁耀,仁耀。”“可咱们家姓吴。”“这谁又能想得到呢?”这段对话是非常典型的通过“谐音”转换的“制笑”手法,也是非常典型的韩寒电影的幽默风格。包括前期影片宣传时,也是以这段作为物料。但除了搞笑之外,对于影片故事内容毫无意义。甚至,当影片需要进行情绪升华时,也得靠猛干一碗韩式“鸡汤”来完成。欢颂拒绝告白时说:“我不能答应你的告白,因为我有很坚定的目标,还没有完成。”“这有什么冲突吗?”。“这会占据我的大脑,影响我的思考。”这一段云里雾里的对白,将二人推上了去往广州的路途。《四海》中有着太多诸如此类的例证,通过段子、金句强行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使得人物行为缺乏动机,最终导致剧情支离破碎。
小镇与失意赛车青年,仿佛是韩寒电影永恒的空间与永恒的男主角。八年间,韩寒仿佛始终在拍同一个人、同一部片,不停地通过影像,试图打造一个以小镇为依托的浪漫乌托邦。但无论是东极岛、亭林镇还是南澳岛,过度诗化的小镇更多的是美化后的乌托邦,小镇青年承载的也只是如符号般的象征意义,他们惆怅、失意又拼命想“接地气”。吴仁耀或许想传达青年人的抱负、梦想与不甘,又企图让他从超脱的神话梦境中抽离,但结果却是在浪漫与现实之间反复横跳,就像影片结束时的飞跃珠江的起跳,始终找不到落脚的原点,最后一切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坍塌。整部影片从始至终,仿佛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始终都没能清晰地描绘清楚任何一条人物情感线索、任何价值观与世界观。
韩寒和他的电影位于中国电影产业中的一个非常特殊的空间,作为一个拥有多重身份的跨界导演,他已经通过作品建立起其独特风格,这在其他跨界导演当中是极其难以寻觅的。可以说,他的身上承载了文青、大众、资本等诸多期望,人们期待着他可以在“商业”与“文艺”的中间地带开辟出一条道路。但是,随着第四部作品《四海》的出现,韩寒显然没能接住这份期待。《四海》故事与人物逻辑的严重缺陷已然无法用“个人风格”来掩饰了。作为创作者,韩寒的身上始终体现了一种矛盾感,既试图彰显自己的作者性与格调,又不断流露出讨好大众、讨好资本的样貌,这些矛盾与违和感都直观地呈现在他的作品当中,同时也阻碍了他的进步。或许,曾经“未来可期”的韩寒电影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离地飞行”。
(作者陈朝彦系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
来源: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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