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叙事学理论,叙事作品分为“故事”和“话语”两个层次。“故事”属于内容层面,那么“话语”显然属于表达方式层面。
从叙事“话语”的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和电影的视听语言出发,对《82年生的金智英》的表达方式进行深入的解读,展现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策略与叙事特征。
法国叙事学家热奈特率先提出了“聚焦”一词,并将叙事视角分为三大类: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
我国学者申丹将其引之并分为:“零视角、内视角、第一人称外视角和第三人称外视角四类。
零视角即传统的全知叙事;内视角即叙述者采用故事内人物的眼光来叙事。外视角是指故事外的叙事者用自己的旁观者的眼光来叙事。
我也引用申丹对叙事视角的分类,对小说及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中所选用的叙事视角展开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其叙事视角变化的原因及意义。
小说的叙事视角
短篇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人物关系简单,语言朴实易懂,对话占据文本大部分篇幅。
这就决定了小说多选用了零视角进行叙事,以第三人称展开,同时兼用人物限知视角,叙述人物的心理活动,呈现一种混合性叙事视角,叙写普通韩国女性的金智英三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
第一章开篇,读者通过叙述者的全知叙述,从宏观把握整体脉络情况。
金智英某一天突然开始像被“附身”一样以她周围女性的身份说话,丈夫郑代贤首先发现了妻子的不对劲,去找心理医生说明了情况。
全知视角叙述将故事主要人物、人物关系及因果联系快速整理出来,加快整体叙事节奏。
而且在全知视角里,叙事者可以隐藏自己讲述客观情况和对话,观察人物的语言及动作,以最客观且直观的方式叙述故事。
读者无法通过全知视角接触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因此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想象力,在不受叙述者偏见的影响下,对人物有自己的主观评价.
这也验证着全知视角叙述下的金智英的困境并不是由叙述者决定的,而是客观地存在着的。
文本在以零视角为主叙述整体故事的同时,在叙述中也大规模引入了人物的内视角,使小说出现了“主观”和“客观”两种叙述立场,下面通过例子来具体说明两种叙事视角之间的转换。
小学时候金智英被男同学欺负时,她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原来是邻座男生喜欢我吗?欺负我代表喜欢我?金智英越听越糊涂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更温柔体贴吗?
回想至今被他欺负的种种就已经够委屈了,现在自己甚至成了误会同学的坏孩子。
这里的“我”是智英本人,这段心理活动明显是以小学生金智英的眼光叙述,附着一定的感情色彩。
关于主人公的内视角小说中还有两次的借用,一次是金智英在心里反驳出租车司机,一次是金智英在地铁上被大学生讽刺后的内心活动。
除了主要人物的内视角,次要人物的内视角也被借用。小说开头就是以郑代贤的视角观察妻子的症状;还有大学时金智英求职屡屡受挫时了解到的学姐故事,这位学姐只出现在别人口中,却有其内在视角的叙事体现。
所以到底要我们怎么样?条件太差会被嫌弃,条件太好也会被嫌弃。
这段是学姐的内心独白,从视角的转换可以看出来,学姐对这种男权逻辑非常不满,借用内视角企图增强读者代入感,寻求共鸣,使得人物的情感表达更为真实。
这种视角的转变旨在加强对社会的批判,强调不合理的性别等级观念根深蒂固。故事中人物的眼光往往会比较主观,因此内视角的偶尔借用是可行的。
但若固定以内视角叙事,叙述就会受到叙述者身份、学识和年纪等主观因素的限制,缺乏可靠性和客观性。
同样若全文以零视角叙述,也可以清楚交代金智英的结局,但相较来说,这样的叙事平淡乏味,而且拉开了与读者的距离。于是小说第六章以心理医生的内视角展开,内视角的转化使故事的叙事性变得更加丰富.
根据金智英和郑代贤的陈述,粗略整理金智英的人生大概就是如此。”小说文字变成了心理医生执笔的档案数据,医生对金智英患者的遭遇与结局无限感慨,以第一人称视角发表了评论。
“原来身为韩国女性,尤其是孩子的母亲,背后究竟包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随后又由金智英因育儿离开职场让医生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与家庭,叙事者的聚焦对象随之从金智英转移到自己妻子身上。
医生以自己的主观眼光回忆起妻子本是大学教授,妻子却为了家庭牺牲理想成为家庭主妇。回忆终止。
此时正巧此时女职工又因为育儿离职,医生的男权思想再次占据上风,他虽然能理解同情女性,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行动。
他决心下次一定要招聘未婚单身的女性。帮助过女性、在社会上具有一定名望与地位的医生尚且如此,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压迫女性的一员。
作者以第一人称的男性视角结束小说,也是强调了社会固有观念的根深蒂固,女性平权之路道阻且长。
电影的叙事视角
文学作品的叙事视角理论对电影也同样适用。和小说一样,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也是通过不同视角的切换与结合完成叙事。
电影以旁观者的态度将视听文本客观呈现的同时,通过金智英的内聚焦叙事视角展现自己及身边女性的境况。
跟随金智英的目光,以影像细节描摹出女性群体在现实生活中的艰难。对于电影而言,无论用何种视角展开叙事,都离不开镜头的作用。
《82年生的金智英》中,表现人物和人物表情的镜头通常是以内零聚焦双重视角的交叉拍摄方法,如电影中出现多次的郑代贤和金智英对手戏,二人出现在同一画面中,观众得以注视着他们的神情和动作。
当金智英和郑代贤宣布自己的复职打算并为此庆祝时,通过大贤的眼神和细微的变化,观众们能读懂丈夫内心的优柔寡断和欲言又止。
若只使用金智英的聚焦视角,则无法发现丈夫的这一面。全片最感人的情节就是金智英附身为外婆的一幕。
吴美淑得知女儿生病前来探望,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照看孙女,让金智英安心工作。此时镜头并不是聚焦于金智英或母亲,而是聚焦于母亲手上的伤口,那是二十年前母亲被缝纫机弄伤的。
这时母亲站起来离开,智英用外婆的语气叫住母亲。这时,镜头定格于母亲呆滞的脸的同时,又对准了旁边无力的郑代贤。
像这样,通过摄像机的视角转换,导演向观众强调了想要强调的部分,又使观众可以间接体会到金智英的抑郁心情,同时感受到这一场景中三个人物的情感表达。
在男性话语体系下,电影为我们展现了细腻又丰富的女性视角。
在金智英出现的场景中,多采用金智英的聚焦视角来感知她所接触的社会、社会对待女性的态度和女性之间的联系与情感。
作为女性的金智英的叙事视角与其他内视角有所区别,“它从一个被观众长期忽视的角度展开,向观众展现女性眼中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巧妙地将女性的心理状态、思想感情表现出来。”
除了主要角色外,次要角色也很重要,电影也系统地从郑代贤、吴美淑和金智勋等内聚焦视角展开。
例如郑代贤观察妻子的病情,和医生沟通,暗自下决心放弃自己的事业也要让妻子重回职场;吴美淑得知智英的病情,匆忙让小儿子回来看店,连夜前去探望女儿;金智勋向父亲打听姐姐的喜好,把姐姐一直喜欢的钢笔送给她等等。
通过多视角的切换与结合,可以让观众对人物整体和故事全貌产生思考空间,更容易理解影片所要传达的主题。
混合视角拉近了观众与故事的距离,并掺杂了导演自己的所观所感;也保证了叙事的客观性,顺利将故事情节不断向前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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