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中国动画,有三部“天花板”不可能越过。
一是《大闹天宫》,二是《哪吒闹海》,三是《天书奇谭》,这三部动画既有“中国学派”的魅,又代表了国产动画的最高水平。
其中,《天书奇谭》在思想性上略高于前两部。
《大闹天宫》是见天地,《哪吒闹海》是见自我,《天书奇谭》是见众生,从这部动画中可以看中国、读中国、懂中国。
动画的不同题材形式是“身”,主题故事是“神”,艺术风格是“韵”。
在《天书奇谭》这里,它的“身”是工笔水墨动画,取材于中国最优秀且技艺要求颇高的水墨画。
老一辈艺术家们将中国民间文学、妖怪故事、儒家文化观以及传统美学思想融入到动画创作之中。
这种新旧交融的方式,大量汲取中国传统美术、戏剧、音乐中的元素,让《天书奇谭》有鲜明的民族风格。
它的故事也撑起了整部动画,堪称立“身”之本。
袁公位卑职小,无资格赴瑶池盛会,遂返之,苦闷看管天书三千年,未曾一睹真容。
在不甘的作祟下,取出天书,被天道大义、惠承世人所震,又愤怒于玉帝的不作为,便将天书一百零八式刻于石壁。
怎奈道大不过权,袁公因触犯天条、泄露天机,被罚永世照看石壁天书,待到白云洞口香炉升彩烟时,才可上天赴命。
一日,袁公踏云巡山,路遇一群天鹅,拾得天鹅蛋一颗,用神通将其炼化成人形。
快要功成之时,洞外紫烟升起,袁公顾不得片刻停留,急忙腾云驾雾,飞身而去。
就在这一来一去的间隙,三只狐狸精趁机溜入,偷取仙丹食用变成凡人模样,顺手盗走了天鹅蛋。
只是这蛋又硬又硌牙,独脚狐狸怒气一抛,天鹅蛋顺着水流正巧落入小和尚从水井中打的水中。
亲眼目睹一个会发光的蛋,小和尚三魂七魄差点吓出来,请师傅撑腰,师傅定睛一瞧,觉得此蛋不普通便私吞,二人扭打在一起。
他们打得正欢,三只狐狸精的敲门声扫了他们的兴,两人三妖这一见面,又有怪事发生,小孩的啼哭声传来。
原来是老和尚怀中的蛋发出的声音,老狐狸精觉得蛋为袁公宝物,定非凡物,便将其埋在寺外,压上大石头以绝后患。
既然有了袁公的加持,这个蛋自然不会轻易消亡。
天鹅蛋破土而出,成了人形模样的小孩,遇上了好心的农妇,给他吃了大饼。
食毕,小孩拜谢老人,好似冥冥中有什么牵引着他一样,头也不回地向袁公所在的云梦山走去。
袁公为他取名蛋生,并向他说出如何取得天书之法。
蛋生下山拿纸,按照袁公的嘱咐拓下石壁上的天书,袁公接过一字未有的白纸,往水中一抖,天书跃然于眼前。
袁公又指点蛋生勤学苦练,运用天书为民造福,蛋生不敢怠慢,习得法术后,为百姓治理蝗灾,带来甘霖。
话分两头,三只狐狸精这边,仗着狐媚之法愚弄百姓。
他们故弄玄虚、招摇撞骗,只为钱财来,不顾他人死,被蛋生撞破诡计后,耍阴谋窃取天书。
老狐狸精早就觊觎天书,得手后赶忙练习,蛋生到来为时已晚,老狐狸已经有了一身神通。
有了底气的老狐狸精成了仙姑,开始了作恶的行径。
她勾结官府,祸害百姓,为讨县太爷欢心,施法盗走百姓们所有的金银珠宝、米面鸡鸭。
后又使计谋害府尹大人,将独脚狐狸精变为府尹,自己和美女狐狸精进京面圣,为小皇上一展法术。
蛋生追索天书,多次与他们斗法。
变出聚宝盆,夺回百姓的财物;妙计戏弄县令,惩治他的胡作非为;揪出狐狸尾巴,打破独脚狐狸精当府尹的春秋大梦。
得知狐狸精变出老虎,撕咬平民逗皇上发笑时,蛋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邪两派,斗得天昏地暗。
当蛋生与狐狸精争夺天书时,袁公到来,收回了天书,从怀中掏出白色石镜,将狐狸精压死在云梦山下。
袁公自料难逃天庭法网,把天书交给诞生,让他赶紧把天书文字记在心里,随后一把天火烧了天书。
刹那间,电闪雷鸣,玉帝派雷公电母和巨灵神捉拿袁公,一条锁链从天而降,袁公被擒拿回天庭问罪。
这样的故事,有伏笔、有立意、有点到为止,绝对是动画中的佼佼者。
既然“身”、“神”都已兼备,而后就要追求“韵”,“韵”是一种特性,简言之,就是一种艺术风格。
即格调清新、洒脱、空灵、飘逸、虚中有实、实中带虚,将中国诗画的意境和笔墨情趣融进了每一个画面里,以景抒情、情景交融。
《天书奇谭》表现“韵”的方式是通过工笔水墨画,片中有中国山水画中常见的高山峻岭、飞流千尺和寻常百姓的美景。
动画人物所处的乡村,初看质朴无华,再看就会发现整部动画充满诗情画意,是一幅清丽淡雅的生活图,也是一首质朴隽永的田园诗。
其实,单凭身、神、韵,《天书奇谭》就可以上升到艺术高度。
但是《天书奇谭》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可能再也无法超越的人物造型,借鉴了戏剧中的生旦净末丑。
袁公是老生,正面人物,有美髯胡须;蛋生是娃娃生,担任儿童角色;
独脚狐狸精是小生、美女狐狸精是花旦、老狐狸精是老旦、县太爷是丑行、老太爷是末行 、府尹大人是净行。
这些不同行当是《天书奇谭》的阶层众生相,皆有贪嗔痴。
贪,贪念,贪财、贪色、贪权力,有不知足的占有欲,也有不知廉耻的虚荣心;
嗔,怨恨,恨天、恨人、恨命运,有扭曲的心理和不安的情绪,也有嫉妒的秉性与无名的怒火;
痴,愚昧无知,分不清是非、分不清善恶、分不清正邪,会被一言引入歧途,也会被一行带入争端。
仙、人、妖三界都属俗世,所以他们都免不了落俗,自然都染指三毒。
仙界有嗔。
袁公起初是为满足一己私欲,后刻天书、教天书于蛋生,都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
可玉帝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不肯造福于世,只想占为己有,对反对他这一套做法的所有神仙恨之入骨。
所以他迁怒于袁公,三番两次惩罚袁公,让他长点记性替自己看追风动漫管天书,别有非分之想。
人界有贪,也有痴。
长相酷似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的和尚师徒为了一颗蛋,大打出手,全然不顾师徒情谊,更妄为出家之人。
又对美女狐狸精的美色垂涎三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面对她关于香火钱的挑拨,师徒二人撕破脸皮,放下往日的情分,互下死手。
当地县令亦是如此。
看中了蛋生变得聚宝盆就想据为己有,岂料蛋生略施法术,让老太爷跌进聚宝盆,一个老太爷进去,七八个老太爷出来。
县令自食其果,看到这么多爸爸当场傻眼,一群爹互抢儿子,县令差点被五马分尸。
下层人士贪心不足,上流社会也没有好到哪去。
小皇上虽年幼但色心不小,看到美女狐狸精后,他芳心暗许,许诺等自己长大后再封赏美女狐狸精。
这种上下一体的揭露,是《天书奇谭》的大胆之处,也是无法超越的原因之一。
妖界有贪。
三只狐狸精占寺庙、偷天书、骗百姓,凡是好的东西都想抢夺而来。
他们不知廉耻,不懂怜悯,只知坑蒙拐骗,为一己私欲扰乱人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们的恶是后来的国产动画粉饰的太平,更是国产动画走向衰落的主因。
年代的演进会把一时的流行送进历史的回收站,幼小的观众也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但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可以经历岁月风蚀却能够历久弥新,是因为不论价值观如何变化,其主题思想永远不会过时。
很抱歉,这么晚才看到这部再无后来者的国产动画;很遗憾,国产动画可能再也无法出现这么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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