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谈论“张艺谋”的时候,很容易误会他。

在不少人看来,

早期的张艺谋的电影是落后的。

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秋菊打官司》《红高粱》是投机取巧,专门拍中国落后,迎合西方审美,不能代表真正的中国,

最疯狂的时候,抨击“张艺谋”成为了文艺青年的政治正确:

背信弃义,走向商业化路线,屈从权力,媚俗,张艺谋已死...

甚至有人指张艺谋是最早的“公知”。

总之在当下的舆论环境中,

黑张艺谋就是共识,黑张艺谋就是文青...

张艺谋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面对他的质疑,因为这种“质疑”从来就是无稽之谈,对于张艺谋而言,他在过去三十年里,为中国电影事业付出太多,为中国话语权争取了太多。

张艺谋不是政治家,但电影离不开政治。

这种政治不是“权力”而是一种意识形态。你把中国的电影,带去国际舞台上去放,

本质上是

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

的博弈。

因为

世界电影的话语权始

终在西方手里,对于什么是好的电影,好的电影的标准是什么,电影的景别是怎样的等等,这些规则的解释权和制定权,都掌握在西方学者手里。

这权力不是抢来的,确实电影是人家西方人发明的,是人家法国人卢米埃尔兄弟的发明。

电影的发展也都掌握在西方手里。

当初,电影刚刚被发明的时候,许多西方的文艺圈不认可“电影是艺术”,为什么不是艺术?

因为那个时候,西方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促进了西方美学的改变。

19世纪,康德提出的艺术的自觉性和创造性,

成为西方美学理论重要思潮,叔本华和尼采的唯意志理论强调美的非理性,审美主观性,开启了西方美学理论的象征主义等等...

这些名词,看起来很复杂,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否定了西方长达2000年美学史上的“摹仿说”,把艺术的本质从过去的表现,再现回到与人类的心灵相关的内核。

简单来说,以前西方人认为“艺术”就是要拍照,真实的反应生活,但如今的“艺术”是表现,要深层次去看到人生活的本质与真相。

那些伟大的艺术家们为了“电影证明是艺术”作出了巨大的努力,而也在这期间,先驱者们提出不少的电影理论,也提出了对美学的界定。

世界电影话语权在西方手里,确实是人家的先驱着门,电影能走到今天,是西方先驱者们一枪一炮打出来的,在挑战中发展起来的。

对中国而言,电影是舶来品。

张艺谋就是再厉害,他在北京电影学院接受的教育,也是西方电影的完整教学体系。

在他的学生年代,接受的正是那个世界上最新潮的电影运动:德国表现主义,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运动,法国左岸派影响,

那个年代的特征是:

反传统反体制,确定个性化色彩的“作者电影”,反映出时代的特征。

张艺谋不会讲故事,不是张艺谋不喜欢讲故事,也不是张艺谋讲不好故事,而是在那个时候“

一部好电影的标准不是讲好故事

”。

一部好电影的标准,是追求个性的,是追求表现的,即,用色彩与镜头语言来呈现张力。

这是时代给张艺谋留下的烙印。

张艺谋逃不了。

中国本土的社会环境与文学浪潮也影响了张艺谋的创作,在张艺谋成长的那些年,中国正在从劫难中走出来,走向开放,拥抱了世界,

但随之而来的是,那会西方很发达,我们有了民族身份的危机和民族自信的迷茫。

于是,在思想圈内有了“寻根文化”。

张艺谋又怎能逃离主流社会的影响。

他跟陈凯歌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走的路不同,电影风格也不同,但纲领一样:

我们的电影不再是普通的单一化故事,电影要解决的问题不再是“革命”,

而是要在文化反思上取得成功。

从某种程度上说,张艺谋“讲不好故事的电影”是因为,在他电影里,故事不是第一位。

张艺谋和第五代导演们是以“电影美学”去唤醒正在沉睡中的大众的,在他们看来,

电影是看的艺术,不是说话的艺术

,构图上的质感和传递的思想文化,折射了文化变迁的轨迹,也奠基了张艺谋电影的创作风格和轨道。

所以在创作意识上,张艺谋是“

西学东渐

”的,张艺谋的电影,是借以西方电影的审美标注以及西方电影美学潮流,思想潮流以改良东方之文化,以探寻本土文化的根。

于是,在早期的张艺谋里面,色彩丰富。

张艺谋经常用夸张且极具代表性的颜色,来烘托氛围,展现人物情绪。

于是,在张艺谋的电影里,他回到乡土。

在那个民族身份迷茫,民族自信黯淡的年代,张艺谋选择了农村,不是因为农村落后,而是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源自于农村。

庞大的帝王也好,不可一世的帝国也罢,都离不开小农经济,那些农民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们是这个国家的过去与未来。

张艺谋回到乡土后,拾起了被遗忘的文化。

在《红膏里》里,张艺谋再一次展现里不可复制的传统工艺——酿造高粱酒的手艺。

在《我和我的父亲母亲》里,张艺谋布的用织布的故事来传播民间传统的织布技艺。

在《菊豆》里,张艺谋借以封建的黑暗用“家族文化”去看到中国本土思想的根深蒂固。

张艺谋是中国乡土文化的守护者和传播者

。要知道乡土也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在城市化发展中,张艺谋守护了民族文化。

只是跟那些作家,文学家,还有手工艺人,政治家不同的是,张艺谋用的是一部电影回到了中国农村,展现中华民族的生存,生活方式,即是自我剖析反思和也是文化输出。

张艺谋不仅仅是出色的摄影师,演员,导演,他更是出色的中国文化传播者,他亲自把中国电影送上了国际舞台,让更多人认识到中国人,中国电影,给西方世界提供了新的解读中国人的渠道与方式,在反思中弘扬了我们的民族文化,并把中国文化带向了世界。

但似乎很多人并不在乎张艺谋的用意。

在国内,有一部分人认为,张艺谋的乡土情怀,看作是贬低中国人,讨好西方审美的工具。

在国外,有一大部分西方学者,把张艺谋的电影“

政治化解读

”,文化博弈没停过。

起初,张艺谋没有意识到这点,刚登上国际舞台拿奖的时候,张艺谋是兴奋且开心的。

名与利,文化传播,他都占了。

当时国内的电影市场还是太小了。

又恰逢遇上了国有电影厂改革,一切的电影拍摄都需要自掏腰包,

而那个时候也没有投资人愿意投资电影,因为连电影院都没几家。

张艺谋去一趟国际电影节,能拿很多钱,毕竟除去获得奖项的名誉外,欧洲三大电影节又向来是最大的电影版权拍卖市场。

全球的著名片商会在电影节买下他们心仪的电影海外发行版权,导演也能拿到海外投资。

早期的张艺谋之所以能掌握极高的权力,不受金主限制,其原因是因为他有海外投资,海外投资方基本上不参与电影的摄制。

对文艺片这种小而美的投资,

国际影展是最好成名的方式。

但是到了后来,张艺谋发现,海外电影节,其实并没想的那么的轻松和简单,或者说,没有那么单纯,大家并非在谈论纯粹的电影。

1987年,陈凯歌的《孩子王》是一部讲述“落后的中国农村教育”电影,也亦对那段尘封历史的“十年乱”的反思与自省。

陈凯歌的本意是“知青下乡,教育失衡”的探讨,是对落后的教育一种鞭策,但颇为讽刺的是,历史都还没看,陈凯歌人都没去参展,戛纳就给它颁了一个最佳教育奖。

仅仅三年后,张艺谋也碰壁了。

1999年,张艺谋的《一个都不能少》送去参选戛纳,结果因“

因有升国旗唱国歌的镜头”,

戛纳评委会主席雅各布,要求删减这个镜头。

并建议,张艺谋把《一个人都不能少》撤掉,改换成张艺谋的另一部《我的父亲母亲》。

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张艺谋把电影换成《我的父亲母亲》,雅各布会投票给他,张艺谋或许能拿下个戛纳大奖,

但被张艺谋拒绝了。

张艺谋拒绝删减,两部电影都退出戛纳电影节的参选,在回复雅各布公开信中写道:

一部电影的好与坏,每个人可以有不同的看法,这是很正常的。但我不能接受的是,

对于中国电影,西方长期以来似乎只有一种“政治化”的读解方式:

不列入“反政府”一类,

就列入“替政府宣传”一类。

以这种简单的概念去判断一部电影,其幼稚和片面是显而易见的。

我希望这种歧视中国电影的情况以后会慢慢改变,否则它不仅仅是对我,

而且对于所有的中国导演,包括后继的年轻导演们的作品都是不公平的

。」

这就是张艺谋的气节和骨气。

从那天以后,张艺谋逐渐远离了西方。

只有去过高地,才有资格发声。

多年后,张艺谋也成为了世界电影的话事人。

手握2尊威尼斯金狮奖,1次柏林金熊奖,1次戛纳评委大奖,3次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5次美国金球提名,

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导演。

回归的时候已经是新世纪后,张艺谋跟巩俐合作的《归来》这部电影了,欧洲的传统三大电影节的评委会也不再只有西方人,

出现了东方面孔。世界电影的话语席位,不是西方给的,而是无数东方电影人用无数的成就争取来的,是他们的努力换来的。

而就在许多年轻的导演,正在努力向西方传统三大电影节的殿堂,渴望加冕成就时,张艺谋却决定把步伐迈向商业电影,是为了钱吗?

不是,张艺谋为了中国电影,他再不出来,中国电影就要黄了。当年,中国商业市场除了冯小刚,几乎就是好莱坞电影,合拍港片,本土电影被扫荡一空,没内地人的位置。

是张艺谋站了出来,走下艺术的象牙塔,庄严殿堂,拍起了许多“文化人不齿”的商业电影。

张艺谋的电影是变了,故事里没了乡土,但是张艺谋却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哪里的,他是从乡土里的来的,他来自广大的人民群众。

时至今日,他仍然在做好中国的文化传播者。

只是,老谋子也老了,在他的脸上少了过去的笑容,多了一份忧愁,

英雄会迟暮,国师也是一样,

是啊,等张艺谋彻底老去,谁又能扛起中国电影的大旗呢?没有人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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