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剧版里增添的一些原小说里没有的人物,都含有深意。

在知青段落中,电视剧增添了姚立松这个人物。

在知青时代,姚立松与秉义相处较好,富有人情味,他的真正变质,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这个人物贯穿了秉义的整个线索,并且与骆士宾的线索发生了关联,从而使得骆士宾与周家的线索,在商界这个环节里发生了交集。

姚立松这个人物,可以说把知青板块与城市板块交织在一起,把商界与政界维度笼络在一块,让电视剧从纵向的时间线来看,变得前后具有完整的情节线索,而从横向的平行空间来看,具有粘合在一起的互动关系。

在知青段落里,增添了一个陶俊书的女知青,这个角色,在小说里也是不存在的。

而小说里的一个若隐若现的男知青陶平,却在电视剧里被删除得一干二净了。陶平这个人物,在知青段落里,是主要的冲突性的核心人物,电视剧换成了陶俊书,变成了一个女知青,两个人从姓氏来看,还是遥相呼应。在小说原著里,这个陶平回城后,当了一所学校的校长,退休后,在网络发声,代表了一种民间的声音。

电视剧中的新增的女知青陶俊书最后交待去了法国,这是原小说里的周蓉与女儿冯玥到法国段落痕迹的一点残留。

电视剧里后半段增添的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是骆氏集团的霸道总裁彭心生

彭心生设置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从彭心生的名字来看,带有“新生”的意思,结合电视剧的设置来看,喻示着资本脱胎换骨、清洗了旧恶、获得了“新生”。

我们可以从电视剧中看到,对光字片那一边的贫民区改造的承建单位,正是骆氏集团,而这个骆氏集团的创始人骆士宾身上背负着两种罪恶:

一种是资本的贪婪的“原欲”罪恶。

具体而言,就是对郑娟的欺辱,骆士宾出于一种兽性的本能的欲望,不加抑制,侵凌着无辜的女孩,实现了资本发自本能的“基因的扩张”。

但是资本的这种原欲,也受到了无序的自由态环境下的各种力量的反噬,典型的标志是骆士宾在做牢的时候,给人处理了,失去了生育的功能。这个情节很耐人寻味。无序的自由固然给自己带来发展机遇,但是也同时使自己陷入了浑沌状态,双重合力,形成了骆士宾的复杂人生。

无论是从小说还是从电视剧的人物特征来看,骆士宾都是咄咄逼人,带着资本的赤裸裸的原欲攻击力,但有意思的是,在同类案犯中,他却丧失了生命力。这说明“资本的原欲”还是受到了无序生存状况的反向箝制。

自由竞争,看起来是欲望的天堂,但是,也会带来无序的竞争杀伤力,让生命的创造力失去延续的功能。

二是资本的原始积累的攫取罪恶。

在小说原著里有一段周楠对骆士宾的分析:“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所认识的人全是他企图利用或企图利用他的人。他没有亲情实际上也不需要亲情……”(下部116页)。

凭着这种“无情无义”的性格,骆士宾沿袭了他在文革期间的“投机倒把”传统,借着改革开放的机遇,倒买倒卖,积累了第一桶金,之后办厂兴业,不断扩大企业规模。

在小说里,骆士宾经营的企业,是一个化工厂,小说里没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后来也入股到饭店等服务行业。

在电视剧里,补叙了骆士宾的创业经历,在这一过程中,彭心生被无中生有地创造出来了,成为骆士宾事业成功的一个重要的左膀右臂。

电视剧交待骆士宾成立的集团的扩张道路,隐约地对应着小说里提到的“化工厂”这个设定。剧中,我们看到,骆士宾之前办的一个拔丝厂,但产品滞销,没有什么市场效应,彭心生在销售部门工作,凭着对市场的敏锐观察,脱颖而出,后来又提出了转型之路,建议生产电子元件,使公司的市场销路跟上了当时中国经济机遇大潮,踏上了正轨。

后来,电视剧中又交待骆士宾与秉义商议收购北方城市的化工厂,使得

“资本”表现出的奇货可居性,遮蔽了这背后的血污与贪婪,只剩下它的光彩夺目的华丽外衣。

这个化工厂后来成了日化公司,周家人的血缘后代冯玥阴错阳差地成了这个公司的一员(2011年),不过,这时候,骆氏公司的原总裁骆士宾已经离世,而这个离世,正反映出骆氏公司的始作俑者,为他所代表的资本的“原欲”与“原罪”付出了代价。

骆士宾之死,死有余辜。

因为在骆士宾挥起资本的大棒开疆拓土、横行霸道之际,也将他的代表着资本的侵凌的“原欲”与攫取的“原罪”,继续一路碾压向秉昆一家。

这个“原欲”,就是资本来收割它的欲望促成的“自私的基因”的产物周楠了,骆士宾要夺取他的基因的传承者。

这个“原罪”,就是骆士宾还企图要把郑娟一同收回去,这种攫取的贪婪欲望,正喻示着资本的贪婪,超越了任何人伦的底线。事实上,资本的攫取冲动就是这样的任性而没有边界。

秉昆出于双重的卫护自己的生存根本,发起了绝地反击,从肉体上消亡了资本的象征者与代表者骆士宾。

按梁晓声的原著设定,公司由骆士宾的妻子曾珊继承,基本还是属于一个化工公司。后来,曾珊一直任公司的总裁,不过到了2013年,曾珊因为骗取贷款,企图逃亡国外,被逮捕,公司也就寿终正寝了。

梁晓声显然要说明的是,这份带着资本“原欲”与“原罪”的商业大大厦,终会受到社会道德的制约与淘汰,而土崩瓦解。

但电视剧改变了这个设定。骆氏集团在电视剧中投入到房地产开发行业,与秉义主导的旧城区改造一拍即合,进入了改善民生的正能量领域。

如果按照梁晓声的原著设定,由骆士宾的妻子曾珊主导这个正能量的事业,会带来一种错误导向的后果,那就是资本的“原欲”与“原罪”竟然能成为民众的生存改善的原始动力,显然会给电视剧带来一种奇怪的逻辑线索与价值宣扬。

所以,电视剧不能走这样的故事情节线,于是,电视剧炮制了一个无中生有的骆士宾的遗嘱,把财产委托给了彭心生,交给了一个“新生”的没有原欲与原罪的继承者,来彻底洗白了资本发迹史上留下的罪恶累累的劣迹。

而且曾珊这个人物在电视剧中成了一个过眼烟云的存在,也是出于一种回避“小三上位”的禁忌的缘故。

按电视剧的说法,曾珊大致出生于1969年,而骆士宾至少比秉昆要大,应该出生出1949年之前,年龄差距足有二十岁,可以说,曾珊是一个典型的“小三上位”的人设。

如果任由曾珊气使颐使、掌握着宏大的资产、坐享功成名就,无形中就是宣扬一种“小三文化”,电视剧就会碰到一个硬性的禁忌区域。

所以,电视剧在这里必须把曾珊切割掉。

这样,彭心生这个人物就更具有“洗心革面”的作用了。

彭心生的形象出现,洗雪了骆士宾遗传下来的资本之恶,而使得立足于原罪之恶基础上的骆氏集团,能够具有正当的理由投入到中国进步的主流事业中去。

这样,彭心生这个新兴的资本接力者,也可以凭着他的清白的履历与凭借智力而上位的经历,得到周家后代冯玥的青睐,至少已经没有理论上的龃龉与违拗处了。

电视剧里隐约暗示他与冯玥有一份额外的情感呼应,反映出周家的后代与他们的曾经逼迫上门的敌人的继承者,消释了仇怨,泯灭了过节,握手言和,甚至可以建立起灵犀相通的情感了。

电视剧用以说明的是,周家与资本的“阶层”壁垒终于在“才子佳人”的模式的助力下,实现了打破。

骆氏集团也经过如此这般的金蝉脱壳,而融入了中国的健康的经济发展轨道中。

彭心生这个形象的横空出世的重要性,由此可以窥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彭心生的扮演者洪浚嘉,在《人世间》里显得有一些单薄、瘦弱,其貌不扬,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但是洪浚嘉还有强悍、暴戾的一面,他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性的刻画,使得我们对洪浚嘉的演技塑造能力不由不刮目相看。

在《人世间》导演李路前一部执导的电视剧《巡回检察官》中,洪浚嘉扮演一个面目狰狞的罪犯,脸上青筋暴露,目光凶恶,表情扭曲,牙齿咬得咯吧响,看上去望而生畏,难以想象,这个演员在《人世间》里摇身一变,化作一个文质彬彬、甚至有些懦弱的良善之人。演员的表演潜力令人啧啧称奇。

如此看来,彭心生这一形象的塑造,与电视剧结尾的昂扬振奋的定调有关。用这个角色,割断了资本的所有的丑恶与丑陋的原欲之恶与原罪之恶。但奇怪的是,他是骆士宾选择的继承人,从某种程度上,这应验了“资本的掘墓人,正是他自己”这一传统的认定。骆士宾选择的继承者,洗雪了资本的代表者身上的肮脏与丑陋。彭心生让资本实现了“新生”。这就是彭心生的喻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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